楚云又跟一只懒猫儿似的伏在池子边上，把脑瓜儿枕在臂弯里面，一双半睁半闭地说道：“嗯嗯嗯，公主说的一点没错。咱们呀，都是小把戏，太小了，太小了，太小了……也只好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啦。”

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燕儿抱着几件衣物走了进来，没好气地说道：“还搁里面泡浮着呢？不就是在别人家洗一次澡还这么恋恋不舍的？真是爱贪小便宜的市侩嘴脸！快点出来，那一边饭菜都备好了。”说着就把衣服摔在了池子旁边，身子一扭，便气咻咻地离开了。

婉儿说道：“这位燕儿姑娘对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呀？”

楚云急忙劝慰她道：“不干公主的事情，怪只怪那一个陆崇，把我说成是拐带人口的人伢子了。咱们还是快一点，若是去的晚了，饭菜就要被陆崇那个饿鬼托生的家伙吃尽了。”

果不其然，当楚云和婉儿收拾打扮好了，从后院来到前厅，那陆崇已经是梳洗干净，穿着一身素衣，正跟师师两个人在那里挽着胳臂喝交杯酒呢。

“哎呦！”婉儿的一张小脸蛋登时给羞得通红，赶紧躲到了楚云后面，悄声问她道：“这……这……难道陆大哥与师师姑娘是夫妻吗？”

楚云拉着婉儿大大咧咧地来到两个人的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瞪着眼睛看两个人亲昵，阴阳怪气地说道：“嗯，我这个大师兄就是喜欢卖老婆呢。”

陆崇给她一句话呛着了，只把酒杯往饭桌上面一丢，不快道：“唉，我说师妹呀，你这嘴可真够毒的。我陆崇虽说有点浪子习性，但还不至于把自己心爱的人往妓院里送吧。”

楚云笑道：“是啊，是啊，我知道。反正这老婆又不是你心爱的。”

师师坐的位置靠近灯烛，整个人沐浴在朦胧的光晕里。她的身上轻垂着纱罗裹的霓裳，隐隐透出里边玫瑰色的艳亵肚兜，裸露的肌肤白晕模糊，俏丽的脸上笑盈盈的，正妩媚地望着一旁已经略显醉态的陆崇，就仿佛那传说里的美丽狐仙。而且师师是情场老手，很会渲染谈情说爱的氛围，她只在桌子点了一盏灯，令桌子以外的世界一片昏暗，静谧非常，更衬得眼前情景如梦似幻的不太真实。这种非常适合调情幽会的环境，令婉儿、楚云无所适从，大有做电灯泡的嫌疑。

楚云嘟着小嘴儿道：“哎呦，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人家小两口正在说悄悄话呢。”

陆崇立刻推开了旁边的师师，正襟危坐道：“师妹怎么能如此说话呢？师师姑娘与我是正儿八经的朋友关系，我们之间的行为是坦坦荡荡，天地可鉴！你千万不要胡乱猜疑。”

师师也从一旁笑道：“啊，公主还有妙音姑娘跟着陆哥儿奔波了一个晚上，想必都已经饿了吧。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准备，只得随便弄了几样，照顾不周还请恕罪则个。”

婉儿欠身笑道：“有劳师师姑娘为我等费心了。”

师师说道：“公主说的哪里话，倒是陆哥儿叫公主受惊了才是，我代陆哥儿向公主赔罪。”说着起身向她款款作揖。

陆崇指定楚云说道：“这都是被她害的，要不是她自作主张进宫救人，我哪里管得了别人的死活？不过嘛，入宫以后只见了公主殿下面，顿时觉得那世间三千浓词艳赋都俗了，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此行终是不虚啊。”

师师不搭理他，含着笑问楚云道：“妙音姑娘，您跟婉儿公主是什么关系？”

楚云一边往嘴里塞着葱爆羊肉，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当然是主仆关系啊。”

师师摇头叹息道：“唉，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么忠心耿耿的奴才，真是让人感动啊。”说着，她把葱指翘起，望陆崇的脑门儿上面狠狠一戳，似笑非笑地说道：“比起那些个今儿朝东，明儿又朝西的负心汉子可是强多了。”

婉儿小声地说道：“妙音姑娘才不是奴才，她……她是婉儿的恩人。”

师师娇笑不已：“恩人？是把你这位堂堂的大宋公主弄得泯然众人，身败名裂的恩人吗？”

婉儿说话的声音更低了：“我……我是自愿的……”

师师道：“自愿？放弃皇室的荣华富贵，却跟着一个流放的罪囚去过粗茶淡饭的日子？难道公主没有听说过‘贫贱夫妻百事哀’这句古话么？公主啊，你的这种天真才是最要命的。我就不同了，即便天下再怎么令我倾心的男人，我也会跟他说，混不好就不要回来娶我了！”说着，她又把乌珠一斜，瞅定了旁边拿着一根筷子“乒乒乓乓”地正在跟楚云隔着桌子斗法的陆崇。

听了师师的话，楚云就不服气，把筷子往桌子上面重重一放，说道：“我家的二公子才不是什么罪囚，他的本事大得很呢，一定可以洗刷掉污名，与婉儿公主一起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

师师用手轻掩住口鼻，扭头对旁边的陆崇说道：“哎呦，这里还有个忠心护主的。倒是我失言啦！惹得你家师妹不高兴了。”

陆崇对师师轻声耳语道：“哎，这不怪你，我这个师妹啊素来是苦大仇深，这天底下的人都欠她五百万啊。你说她能高兴的起来吗？”

师师道：“小小的年纪就这么愤世嫉俗的可不好。我得说一说她。”她把右臂支在桌子上面，一只玉手托住了脸蛋，对楚云笑道：“我说妙音姑娘，生活里面一点小打小闹的别在乎，平日里鸡毛蒜皮的矛盾也就算了，那街边摆摊的大师傅少给你二两饭你下次就换个大饭盆去。你还年轻，要过得洒脱一点，别听外面搞伤痕文学那帮人瞎扯，老了有你伤痕的机会，别自己看着自己苦大仇深，以为朝廷和社会欠了你五百万一样？明白？”

楚云说道：“嗯，嫂子教训的对！”

这时，阁楼外面火光通明，紧接着传来了巡防营弁勇的吆喝声：“解禁喽，解禁喽。”

楚云与婉儿面面相觑道：“怎么回事？戒严这就解除了？”

陆崇透过窗子看一看天色，起身说道：“这是百官要早朝了，看来穆子煦他们还是挺乖巧的，听了你的话，没有妄动。不过，我还是得去一趟长安门，看一看那十六个傻瓜的脑壳子到底挂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