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听得孙全因为人言可畏要打退堂鼓,哪里肯依着他,只冷冷地说道:“天命不足畏,人言不足恤。俗人浅见又懂得什么大是大非?自古以来的明君贤臣们无不是敢作敢为,不惧流言的强人。爱慕虚荣,沽名钓誉之徒是绝不会有什么大成就的。官人,这是除掉您执掌中枢大权掣肘的天赐良机。您若想做一名贤相,国家若想实现振兴,就必须做到权力集中,政令畅通。对政敌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还有国家犯罪。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地步,您就该顺天而为,千万不要学宋襄公那种为名所累的蠢猪式的仁义啦。”
孙全给她气笑了,问道:“昨晚,因为顾虑着龙在天浑水摸鱼而劝我适可而止的是你。今日,要我对文官集团斩草除根的也是你。我真不知道夫人的想法究竟为何?夫人如此朝秦暮楚,莫非其中有谋乎?”
五姑娘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嘛。将军也不常说夫用兵之道亦即应变之术,岂可偏执一端?处世之道亦然如此,皆贵在随机应变。昨晚,崔靖谋逆在即,那个陆崇却横生枝节。咱们摸不透龙在天的底牌,自然不敢大意。但是,如今崔靖伏诛,动乱已平,岭南的乱党们已然没有在京城浑水摸鱼的机会了。咱们对茅士铿他们还能有什么顾虑呢?”
孙全靠在五姑娘的身边,连声说着“我知道”,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五姑娘看他这一副模棱两可的态度,心中就不觉生气。但转念一想到昨晚自己诛杀尚保的事情,至今还被京城的这些诰命贵妇们笑话自己不守妇道,也就兴味索然。于是,她叹息一声,说道:“好吧,好吧,算我多嘴多舌的。你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我又何必多言呢?”
“嗯?”孙全低头看了她一眼,忽然间就转移了话题,说道:“今日散朝的时候,偶然听得宫里的小太监们在偷偷地议论昨晚宫里面出了大事,好像是说有一位公主失踪了?我当时就在心里面打鼓,这总该不会是楚云他们搞的鬼吧?”
“一位公主?”五姑娘瞪着眼珠子想了一会儿,就摇头冷笑道:“这怕不是婉儿公主吧?我就知道这个丫头今日一反常态主动牵扯到庙堂争斗之中,其中一定有她自己行侠仗义的小算盘!只是万万没想到,她担着家破人亡的风险就是要搭救这么一个毫无用处的破落公主?为了一个与己无关的外人,却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东西!”
孙全不以为然道:“这王家人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外人,我觉得这个小丫头是不是对知古有什么想法啊?”
“有想法?”五姑娘横过眼来瞧着他,叹气道:“我倒是希望知古能跟她走到一块去,这样以后也不会受了欺负不是?可是,就知古那个痴傻的模样,小丫头能看得上眼吗?”
孙全笑道:“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这不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说着,他猴到了五姑娘身上,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当年,父亲大人还在世的时候,开始也是看不上你的,说你跟着天下堂一身铜臭,要脏污了我们孙家的地。可后来,你还不是凭着自己八面玲珑的手腕,叫他老人家转变了看法,对你喜爱有加?你呀,现在替知古找对象,得拿出年轻时候的心计来。”
五姑娘给他闹得受不过,赶紧从美人靠上站起身来,对孙全道:“你这才是胡闹!那楚云能跟咱家老爷子可比,这小丫头片子压根不吃我这一套!而且她对我的成见颇深,我不去找她说还好,一说只怕她那股子犟驴脾气上来,就又生事端了。”
孙全说道:“好吧,好吧。这个王老太爷是夫人命中的大贵人,没有他提携训导,夫人断然不至于有今日。现在王家遭了事,正是艰难,夫人你……你可不能忘本啊。”
五姑娘觉察出异样,问他道:“官人素日对我与王家的交往并不上心的。今日如此古怪……这到底是怎么了?”
孙全笑道:“倒也无甚大事,夫人不必紧张。只是近日听闻市坊间多有传言称,老太爷生前曾在鸿山寺埋藏了千万之巨的黄金白银以备不时之需。目下国用不足,财政困竭,给江北大营添兵加饷的这一出费用还没有着落。所以,我就想到这王家是不是……”
五姑娘立刻变了脸色,连连摆手道:“这什么鸿山的地下宝藏啊秘密藏宝的都是多少年前的怪谈妄说了。先时,大家都说金城洛家、信城吴家与连城庚家因为天下大乱就三家联手在鸿山埋藏了各家的奇珍异宝。如今老太爷一死,这等小道消息就改头换面又冒了出来!我看官人您就不要白日做梦了,太爷在建造鸿山寺的时候,把这鸿山的里里外外都挖了一遍,身,结果什么也没找到!”
孙全转着眼珠子说道:“也许是王老太爷找到了这些宝藏而没有外露给你呢?”
五姑娘看着他,只是来气道:“你呀你,可真是穷疯了!与其在这等市井传言上面挖空心思地找银子。还不如趁现在当机立断扳倒茅士铿,查抄他的家产充公,这不就可解财政上的燃眉之急了?我可是听说他老人家辞官回乡的时候,提走了在各处票号里存放的二千万两白银,光车子就装了二十大车!”
孙权皱眉道:“这三言两语的怎么又扯到茅相头上来了?茅相这事儿啊,它不是钱的问题。”
五姑娘把胳臂往胸前一抱,跟孙全摊了牌:“我就问你一句话,茅士铿这伙儿文官,你到底准备怎样处置?”
孙全默然一会儿,沉沉地说出两个字来:“再议。”再议就是再议论议论,再研究研究,再商量商量,再权衡权衡,再考虑考虑,再比较比较,再观察观察,再想想,再看看,再等等,等等等等。
五姑娘把身子一塌,丧气道:“这种事情是纸里包不住火的,就应该先下手为强!趁着茅士铿一伙人还没有得知消息去,把这些人证物证抖露出去,来一个快刀斩乱麻,叫他们百口莫辩才好。如此迟疑不决,必然要被这些文官们察觉其中情状。设若是被茅士铿他们抢个先手,咱们可就被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