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子，有了新人儿，却不来陪我们兄弟！”门外冯三彪子语气冷诮道。

“那里的话，是陈大人先来就点了的……”

“可你明晓得，我们今夜是要来的吧？”李明守干脆的打断了花牡丹的辩解。

说话间，一群人便挤了进来。冯三彪子李明守领着同来弟兄，一个四十来岁的妖艳妇人在一边赔礼强笑。那陈大人恼怒无比，跳起来怒道：“你们是何人？胆敢冒犯本官！”

“喔？原来是位官大人，却是小人无礼了！”冯三彪子作态弯了一下腰，陈大人方缓了一下颜色，冯三彪子却抓了抓头，疑道：“可为何官大人便冒犯不得？”

此言一出，少年们轰然大笑。当官的几个，脸上阵红阵白，长须乱抖。

花牡丹打拱作揖个不休，道：“几位小爷们饶了老婆子这一回可好？各位相熟的姑娘们都在侯着呢？”

“别怕，花娘子！”陆崇哂笑一声，道：“我只是觉这姑娘的本事还差得远。人道当年赵皇后可作掌上舞，便是差些，也是手托盘中而舞。这姑娘脚下的盘子连只象也站住了，算什么盘中舞？”

玉盘里的少女本垂了头抚弄衣带，一闻此言猛的抬头，面色已涨得通红，碎米似的细牙咬了唇，大声道：“那就请这位公子演回真正的盘中舞给小女子见识一番！”

“这又何难！”陆崇身子腾起于空中，一闪身已跳到陈大人跟前，把几个中年官员吓的往后一缩。他脚下连踢，便有“呼呼”掠空之声，桌上盘碟已少了五只。再看时却已落在几个少年手中，陆崇喝道：“站成五五梅花之数！”少年们马上依言而行。

只见陆崇从桌上跃起，足尖在当中那只碟上一点，直飞数尺，手中多了一柄雪亮的长剑。剑气横空，轩中顿时冷意迫人，满堂烛火应剑低伏。他当空翻了个跟头，剑端向下而落，堂上惊呼四起，那剑尖于右前盘中一点，剑身一曲一直，借力弹开。

“好！”冯三彪子大力鼓掌，瞪四下一眼道：“还不奏乐！”乐师们一惊，方操起手中器具，玉盘上的舞姬也不着声气的跳下来，抱一具七弦琴置于膝上，敛袖而抚。

陆崇身子横滚，长剑舞成雪团，剑气错身，竟割开了他发上丝绦，一头乌发当空散开，如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更见狂态。他长笑高呤：“生年不满百，长怀千岁忧……酒来！”

李明守不知何时已端杯满上，闻声掷去，玉杯微倾，黄色酒液从盏沿泼出，陆崇将那杯底一扶，送到了自已唇边，一饮而尽。随后杯子飞回桌上。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他唱这二句时，银光如矫龙遨游，所到处烛火纷纷熄去。好似烛光惭愧，不敢于银辉中称明。

“好！”众少年再度哄然叫好。陆崇唱起歌来五音不全，荒唐走板，乐师们不由掩面窃笑。他自已却是得意洋洋，浑然不觉，操琴舞姬眼中波光流眄，虽然一般含笑，却是欣然之色。

陆崇足尖在左后的碟上一点，右手剑光如雪，割破了满堂夜色，化成一天纵横煞气。“明日皎月光，众星何历历。与我昔山友，林间一壶酒。”他猛然跃至桌上方盏前，两排钢牙一咬，便倒跃了回去。头扬起，酒液泼了他一头一脸，从发梢淋漓而落。

酒尽杯盏吐出，“咣铛”落地，陆崇急旋于中间的碟上，复又唱道：“今宵与君顷，陶然共忘机。”好似旋得过急，手中长剑脱手飞去。那长剑所向，竟正对着舞姬！舞姬尚不及呼叫，一道白影便啸来，右臂探过，将那长剑一绕，收了回去。舞姬手上“铮！”一声，弦断。她面色惨白，气喘不及。可目光中缱迷之意，却又多了几分。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愿醉倒！”陆崇一口气唱了下来，并无换气停顿之处。足尖狂点，五只盘子飞起，在银辉中绞作碎冰烂琼，四溅而落。他落地之处，却是舞姬身侧，已是收剑还鞘。陆崇不由分说的攥起舞姬皓腕，说了声：“走！”便大步踏去。

陈大人虽然面有骇色，却依然站起来拦道：“这个舞姬是我等今夜要了的，你……”

话未完却被冯三彪子接了过去，“你既要，便送你好了……”

众少年参差不齐笑道：“多谢陈大人好意！”陈大人不敢再作声，看向花牡丹。

那花牡丹哆嗦着吱唔道：“小爷，这……”却见面前金光一闪，不由“仆通！”坐倒于地。

“小爷饶命！”她惨叫出声，却听得四下里笑声炸响。她缓了口气，摸了摸脑袋，原来还在头上，再看地上，却躺着七八锭金子，灿然夺目。抬头看轩外，一众少年簇拥着陆崇与舞姬，高唱他方才所歌，已是远远去了。

那天夜里陆崇真是醉了，怀中女子盈盈含笑的美目，耳边兄弟意气相投的豪言本就是最佳妙的下酒之物。况且人当少年，能有几回尽情欢歌，几番无畏纵饮？便是歌喉拙劣，醉态难堪，有此跳脱的放肆，方不算虚掷了这春风骄阳般的任性时光。

“陆崇，醒醒，醒醒，该走了！”陆崇耳边听到冯三彪子的唤声，他一把打开扶过来的手，睁开了迷朦的双眼，盯着面前的芙蓉春面，问道：“再……再说一遍，你……你……你叫什么？”

舞姬微怒薄嗔道：“小女子名师师，再忘了，我可就不说了！”

“不会了，宝贝儿，今儿我去了，明日来寻你。再说一遍，我又忘了……不不，没有，我记得，师……”

“走罢走罢！”冯三彪子和李明守两个一人拖了一只胳臂，将他架走。待出了醉香阁，冯三彪子拍陆崇面颊，道：“国公爷的墨玉扳指呢？拿出来，拿出来，弟兄们急等着耍钱使呢！”陆崇手在衣袋中乱摸，口里含含糊糊道：“是在这里……不是，是这边……怎么又不在，嗯！”

李明守见状道：“算了，他醉成这样子，那里还记得，明日再讨过来罢！”于是召了两个住得近的喽啰，道：“扶你们陆大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