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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崇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趴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龙在天看他这一副烂泥似的模样,本来就有了七八分的不快,这会子又闻到他身上冲天的酒气,心中更是来气,几步走上前来揪扯住他的衣领,“啪啪”几下耳光就打了过去,骂道:“不争气的东西!还真把以前教你的东西都还给师父了吗?看看你,玩物丧志到什么地步了,酒色把你身子骨儿都掏空啦!这样下去,你迟早要被你结交那群狐朋狗友害死的!”

陆崇这个时候还哼哼唧唧地不服气道:“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喽!我的事不用您管,就算这么死了也是我咎由自取,跟您有什么关系?”

龙在天一愣,旋即笑道:“现在不想让我管也迟啦!官府要法办你们这些扰乱京城治安的恶少,我也正痛恨着这群家伙引诱我的好徒儿误入歧途。所以,这把刀我也就借了。”

陆崇听得心中一惊,抬起头来瞪着他道:“是你……你给官府告的密?要他们捉拿我们的?”

龙在天朗声笑道:“也不全是,只限于那些我想让他们知道的人而已。”

陆崇在龙在天的手上徒劳地挣扎了几下,终究只得对他怒目而视道:“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龙在天的面目刹那间变得狰狞可怖起来,用一种不容置疑地口吻对他说道:“你不会做的事情,我会教着你做;你不敢做的事情,我会带着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会逼着你做。总而言之,你必须要去做事!这是你还能活在这个世间的唯一理由!现实总是很残酷,而我就是现实。”说着,他把陆崇狠狠地摔在地上。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令人难过的事情了。”龙在天似乎终于消了气,从怀中取出一个平安节丢在陆崇跟前,笑道:“这是囡囡托我带给你的,她还记得弄丢了你母亲给你的那个平安节,这是她亲手编的要我拿来给你,说可以趋吉避凶的。为师我觉得如此作践绫罗,浪费民力总是不好的。但她决不肯听我的话一次,跟你是一样的有想法。”

这时,官军的喊声已经近在咫尺了,但陆崇还趴在那里发呆。龙在天看他这副模样,满意地点着头道:“嗯,你快些振作起来老老实实地做事办差,囡囡还等你回去呢。记住了,踏上了这条路,便无法再回头!”说着,他负手飘然而去,前来捉拿陆崇的官兵从他身边匆匆而过,很快就把他魁梧阴暗的身躯湮没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了。

陆崇趴在地上等死,就觉着头昏眼花,手软脚酸,嘴里又干又涩,舌尖贴着上膛,舔不出半点唾沫来。这时候就算有一条活路,他也不能跑了。他在地上一倒,什么全完了。但得有拿刀的力气,他也许情愿了结自个儿的性命;可是他好像在作梦,只能看,只能想,就是不能动弹。四外的官兵好像口袋似地把他围住。口袋嘴一收,他就给人逮住了。

“啪啪啪啪………”一下下击得陆崇几欲晕厥过去,这瞬间,少也有二十余支枪压在了他身上。他觉得脊骨似已被敲断了,开始方还挣扎,但只片刻,就再也无力动弹。良久,士卒们静了下来,枪杆撤去。

“嗒!”“嗒!”“嗒!”脚步声传来,突然有靴尖踢上了陆崇的腮帮。骨头“咯噔”作响,好似被踢裂了。他口中腥甜,不自由主的呕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来,里面赫然有一颗断掉的牙齿。靴尖他把他的面孔拔上来。

透过眼中红光,陆崇隐约见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一个身穿三衙军校官服的小伙子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启禀老王爷,名册上五百七十二人均已拿获,请大人发落!”那军校跪下行礼,双眼中血丝密布,却全无一丝倦意。

赵钦点点头,着他起来,道:“官兵伤亡如何?”

“禀王爷,三十五死七十七伤,伤者都已安置妥当了!”

赵钦有些意外道:“怎的伤亡如此之重?那些浮浪子弟,真有本领的甚少,不过是平日里拉帮结伙,旁人招惹不得而已。”

那军校犹豫了一下道:“其余的也罢了,倒有十多人是伤在同一凶犯手中。”

“喔?”赵钦睑皮一抬,神色凝定,问道:“是何人?”

“此人名陆崇,昨夜听人道他在醉香阁逞凶炫技,剑法超群。且我见他身手相貌,与刺杀商御史的凶徒极为相似,只怕就是这人!”那军校兴奋莫名,道:“请王爷细细审问此獠,定可问出真相。”

赵钦却是不动声色,只轻轻“喔!”了一声,吩咐道:“今日夜里,将他们都押到百步坑来!”

“是!”那军校想自已方才之言也多余,赵钦自会审问清楚。却又虑起一事,再躬身道:“荣禄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说到这里又犹豫了一下。

“嗯?”赵钦看着他,道:“荣禄你说,不要紧!”

初入仕途的荣禄鼓足了勇气道:“王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城中为非作歹之徒一网打尽,此等魄力自是无人可及。只是,如今世道不济,这些恶少所以能够在京城横行不法,多是有王公大族在上面替他们撑腰站台,利用这些不良少年替他们火中取栗……”

“你说的很是!”赵钦神色中很有些赞赏,道:“只是,本王另有主意。”

荣禄却又嗫嚅了一下道:“或者是在下多言,治标更需治本,正法必要清源。王爷生性耿介,只怕是会得罪一些……”

“你不用说了!”赵钦冷然道:“本王只晓忠于职守,你且办好你份内之事便可,不必为本王操心。”

“领王爷教诲!”荣禄单膝跪下道:“只是,据那些宿老们所报抓来的,有些叫冤,说自已只是无业或平日里衣饰华丽些,并非歹人。王爷看,是否要甄别一番?”

赵钦合上双眼,并不看他,双唇微微的蠕动了一下,道:“你要如何甄别方能不纵逃罪人?一一去寻证据?如今越州土人叛乱,老夫不日即要领兵二征岭南,哪里有时间再为这些蝼蚁虚耗?这是一团乱麻,需用快刀才能成事!”这声音其实也不甚严厉,却似有将雪之风袭来,荣禄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他不敢再多言,伏身道:“下官去了!”

荣禄辞了赵钦出堂,却有一阵狂风大作,吹得飞沙走石,天地间浑沌一色。他方暗笑,原来真是变天了,方才身上发寒还觉得是赵钦的话太过骇人。荣禄看着天边一线黑云滚滚而来,堂前暗如掌灯时分,便令手下帮他取雨具来。他一面等着,一面想:“这里头便是真有冤屈的,那也极少。若是放了几个出去,余下的个个都叫起冤来,哪里有这许多实据可查。况且,这些人都是游手好闲不安分的,便是以前未有恶迹,日后只怕也终会有。今日即已拿了,又何必往后伤神劳力?”想到这里,便释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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