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回到鸿山寺以后,因为崔靖之乱而引发的莫名的恐慌情绪顿时就烟消云散了。王家上上下下又都安堵如故,唯独楚云为着婉儿的事情心神恍惚,却又不敢把此事对别人声张。陆崇的到来确实为她解了不少的烦闷,让她对此颇为感激。
“我还真是离不开大师兄呢。”她在结束了一日的忙碌以后,坐在禅院里面看着夕阳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地这样去想。
如此过的四五日,这种表面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
“今儿锦衣府的王公公找我过去喝茶了。”散朝回家以后的王知古一边脱着朝服,一边对随行侍候的楚云说道。
“啊?”楚云一惊,把王知古脱下的朝服往桌子上面一丢,紧张兮兮地问道:“他找你做什么?”
王知古在楚云对面缓缓坐下,用手扶着脑壳子,说道:“王公公那一边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问了问公主殿下近来的情况。还说前段时间,圣上还夸赞过你胆识过人,手段了得。你说一说,这些家长里短的他们锦衣府都要插一下手,是不是也管得太宽了,真是莫名其妙!”
“公主殿下?”楚云惶惑起来,她在中书府时对王知古说婉儿公主微服出巡那不过是蒙骗他的谎话而已。王一坤有此一问,看来是知道婉儿公主被自己劫出宫来的。可是,他为何不来鸿山拿人,反而要拐弯抹角地来套王知古的话呢?
于是,她嘟了嘟小嘴儿,说道:“也许是最近世道不太平,公主独自出宫太过危险。陛下挂念公主安危,所以叫他们留心关照,这也未可知呢。”
王知古点头道:“我想也该是如此。”
楚云又问道:“那么,公子是怎么回答王公公的呢?”
王知古说道:“啊,我先谢过了陛下准许婉儿公主出宫的旨意,说公主殿下每日在寺内陪伴家母烧香礼佛,请官家放心。”
楚云笑道:“可是,公主殿下正在中书府上呢。你为何要撒谎呢?”
王知古尴尬地笑了起来,说道:“我……我这也是觉得公主殿下难得出宫一次,不来咱们这里,反倒在中书府住下,说出来实在是……是不好听的。我看,咱们现在就把公主殿下接来鸿山寺吧,也免得外面的人闲话。”
楚云素手轻挽住桌几上的紫砂壶,给他倒了一杯龙眠小花,说道:“我看这事儿倒也急在一时半会儿的,等世面安稳下来再请公主来这里不迟。哎,这陛下又为何会提起我来呢?”
王知古摇头道:“这也是我搞不明白的地方。王公公说,此次公主能够出宫全亏了你从中周旋奔波。否则,皇上也不会就此得以解脱心中之烦恼。他还说改日要来鸿山寺,代皇上看你呢。你……是不是给陛下上书了?”
“我……”楚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这时候外面传来陆崇气急败坏的喊声:“囡囡,囡囡,你妹子要杀人啦!”
“来啦,来啦,你们又怎么啦?”这可真是帮她解了围,楚云答应一声,赶紧从王知古面前逃之夭夭。王知古听出是陆崇在呼救,也忙不迭地跟了出来。
彼时隆冬腊月,寺内寺外却都是闲时。陆崇本来无事就在鸿山寺中闲逛,正遇见楚玉跟着两个小丫头赶围棋作耍,陆崇见了新鲜也要玩。楚玉对于这个自己姐姐的大师兄并没有什么敌意.就让他上来坐了一处来玩。
只说一磊十个钱,头一回自己赢了,陆崇心中十分欢喜。后来接连输了几盘,便有些着急,赶着这盘正该自己掷骰子,若掷个七点便赢,若掷个六点,下该楚玉掷三点就赢了。他拿起骰子来,狠命一掷,骰子在碗中“滴溜溜”地一个乱转。楚玉拍着手只叫“幺”,陆崇便瞪着眼,伸着脖子“六——七——八”地混叫。那骰子偏生转出幺来。
陆崇急了,全然没有往日地仙风道骨,顽童一般伸手便抓起骰子来,然后就拿钱,说是六个点。
楚玉她们也是倔强,见陆崇耍无赖都上前来护住了那一堆铜板,说道:“分明是个幺!”
陆崇输红了眼,竟然跟这三个小丫头在地上扭作一团。别看他在江湖中怎生地叱咤风云,此刻却挨不住这三个小丫头片子的猫抓狗挠,不一会儿就被摁在地上打得直叫爷爷。
楚云赶到这里,看陆崇被三个人折腾得实在不成样子,也是心疼不已,便瞅楚玉她们说落道:“都给我住手,难道爷们还赖你们不成?还不放下钱来呢!”
楚玉她们满心委屈,但见楚云发话了,都不敢作声,只得放下钱来。楚玉不看陆崇,却盯着楚云,口内小声地嘟囔说:“一个作爷的,还赖我们这几个钱,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以前我和胡大哥玩,他赢了那么多,最后全给了我……”
楚云也知道这丫头是话里有话,在指桑骂槐着埋怨自己阻她的姻缘。于是,不等楚玉说完,连忙断喝她道:“玉儿,还敢胡说,真是越大越没有个规矩!”
“胡大哥?胡海清啊?”陆崇整理着散乱的头发,想了半晌才道:“人家可是钱塘水师节制使,朝廷的二品大员。我一个平头百姓拿什么跟他比宝呢?你们怕他,都和他好,尽拣我这样的软柿子捏!”
“哼!”楚玉撅着小嘴儿,看一看陆崇再瞧一瞧楚云,说道:“你们俩是穿连裆裤的,就会欺负我。我不跟你们玩!”说着,只摔手去了。其余的两个小丫头也觉得无趣,不一会儿全都被楚云给骂走了。
那两个小丫头挨了训,心中的火气更大,都说这个大师兄跟她们的妙音姐姐的关系非同一般,竟然会不顾自家妹子的脸面,如此维护一个外人。正值王知古追来,见了她们如此情状,忙问是怎么了。
虽然王德亮立下的规矩是凡作奴仆的,都应该怕主子才是。却不知那王知古生性懦弱谦和,是不要人怕他的。平日里主仆之间不过尽其大概的情理就罢了,并不想自己是主子,须要给这些下人们立威。是以府上这些个奴才们都不怕他,只因为畏惧楚云的缘故,这才让着他三分。
如今王知古有此一问,小丫头片子们便无所顾忌地信口乱说一气儿,把个陆崇编排的一无是处,还把楚云说成是冤枉好人的昏庸之辈,直气得王知古面如金纸,怒喝一声“这还了得”,就撸胳臂卷袖子地去找陆崇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