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陆崇正跟着楚云往这一边走过来，正听着自己师妹的耳提面命：“你也是个没气性的！输了几个钱？就这么个赖皮样儿！”

陆崇拍打着衣服上的土灰，学着孔乙己的腔调，酸不拉几地说道：“不多，不多，也就一二百文钱吧。多乎哉？不多也。”

楚云啐他道：“亏你还是个男爷们，输了一二百钱就这样子，真给师父他老人家丢人现眼！哎呦，当初也是我明智，没有叫你到中书府打秋风去，要是五姑娘看你这副吃相，还不把咱们岭南的人儿都看扁了！”

陆崇嘻嘻笑道：“我这不是打不过她们，只是觉得好男不跟女斗。难道你就没有觉得我很有古代君子的那种豁达之风吗？”

“得了吧！”楚云把眼珠儿一斜，说道：“我也没见过古代君子会跟小姑娘家家的动粗，抢个一二百文钱的。”

陆崇恬不知耻地说道：“你这是何不食肉糜，真不知道一文钱能难死英雄好汉啊。”

这两个人正说的热闹，王知古忽然虎啦吧唧地横插进来，倒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楚云看他拉着一张脸，心里面七上八下地想着，该不是自己劫持公主出宫的事情被他知晓了去？

王知古不看楚云，只盯着陆崇，说道：“把你抢玉姑娘的钱都拿出来！”

陆崇往后面缩了一步，却毫不退让，满口直嚷道：“我凭本事抢的，为什么要给你？你要是想拿，那就过来咬我啊！”

“王八蛋，你交不交！”王知古骂骂咧咧地逼上前来，下一步似乎就要准备动粗开抢了。

楚云赶忙拦住他，说道：“哎，大公子这是做什么呢？不就是一吊钱的事情么？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王知古怒气未消，说道：“姑娘有所不知，这根本不是几文钱的事儿。上了赌桌，愿赌服输才是正理嘛。可他呢，输不起了就要巧取豪夺，损人利己，把别人的利益占为己有，还为此洋洋得意，胡说什么‘凭本事抢的’。这……这跟那些平日里打家劫舍的土匪恶霸有何区别？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都是被他这种人祸害的！”

陆崇满不在乎道：“上了赌桌就是赌徒，赌徒嘛，总是贪得无厌，希冀于不劳而获的。愿你指望这里面能出什么愿赌服输的正人君子？出一群鸡鸣狗盗的梁上君子还差不多！你要净化人心，挽救世风，还不如连赌博一块禁了！”

“好好好！”王知古气得直跺脚，一个手指头戳着陆崇的鼻子尖嚷道：“你给我等着！我明儿就给陛下上书，请陛下降旨禁赌！”

楚云知道这书呆子最喜欢较真儿，偏偏陆崇是一个贫嘴的家伙，唯恐把王知古气出毛病来，赶紧把陆崇拉扯到一旁，低声说道：“你别胡闹！他只是个孩子……”说罢，抢过陆崇手中的铜板来，转脸对王知古和颜悦色地笑道：“我的好公子，别生气。近来，家中好不容易清净了几日，太夫人这也才欢喜了一日。你是个尊贵人儿，难道反不通这一点情理？在这里因为几文钱的事情钻个牛角尖，满世界的叫嚷起来，闹一个没趣，叫太夫人生气不成？而且身子骨儿是自个儿的，公子最近因为忧心国事身形消瘦已经是不好，到底该保重一些。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载气坏身子就太不值得了。以后，凡事你只说谁不好，我替你打他出气也就是了。你去给玉儿她们送钱去，就说大师兄向她们赔一个不是。”当下也不由得他分说，就把铜板塞到他的怀里面去了。

王知古一愣，没头没脑地问她道：“我去向玉姑娘赔不是，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楚云也被他问得一懵，怔怔地看着他不说话。

王知古也知道自己这话问得唐突了，脸上不由得一臊，赶紧给自己打圆场道：“我……我是说你这个大师兄跟那个北边来的胡应昌简直一模一样，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妙音姑娘还是跟这样的恶徒远一些为好。”说罢又凶巴巴地瞪了旁边陆崇一眼。

“我一个小丫鬟惹得公子操心挂念的，真是罪过，罪过！”楚云用小手儿捂住嘴巴，调皮地笑着推他道：“你放心去吧，我这里出不了什么事情呢。”王知古终于捧着那百十文钱，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胡应昌？”陆崇暗自嘀咕了一会儿，问楚云道：“刚才这书呆子说的那个……那个胡应昌是何许人也，我怎么听得怪耳熟的。”

楚云笑话他道：“亏得你在老王爷那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差，却连这胡家狗子都不认得么？”

陆崇道：“老王爷的家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给王府做鹰犬的奴才们是不能私自结交外官的。他老人家招揽的那些个狼虫虎豹，我哪里会分得清呢？”

楚云道：“这若是别人吧，你不知道倒也罢了。但这个人你若是不知，就着实该打了。他就是功高无二，略不世出战神魏少鲲啊！”

陆崇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啊！我在王府当差的时候，老王爷往江北奉旨巡边，提倡轻车简从，只带了高宝一人过去，我们不曾跟在身边，自然不知道此人来路底细。后来，老王爷在江北筹建马步军衙门，我等才往江北侍候，得见了此人几面，总觉得戾气冲天，不是什么善类。后来也只打听得此人是从塞北过来的，精熟骑射，深通韬略，是一员难得的战将。只怪他桀骜不驯又目无王法，因此虽有大功却不得恩赏。最近听说他在高阳作乱被官军活捉，就等着开刀问斩呢！不过，他到怎么又姓胡又姓魏的呢？”

楚云便将当初魏少鲲怎么在胡海清家里做奴才，怎么跟自己相识又是怎么跟老王爷结缘的事情，大概地说了一遍。

陆崇笑道：“先前听玉儿说什么胡大哥、胡大哥的，我还以为是胡海清那个糟老头子，还暗自笑话。原来，她说的是这个胡家狗子啊。唉，这狗子虽然说心黑手狠，见利忘义。但好在敢争敢抢，能砍能杀，也算是丈夫男儿。玉儿她……”他还要说点什么美女爱英雄之类的恭维话，忽然看见楚云脸色阴沉起来，知道她跟王知古一样不满意这胡家狗子，赶紧改了口风，说道：“呃……这草菅人命，嗜战好杀说到底就是不对！玉儿怎么会看上这等狼子野心的家伙，就不怕哪一日被他祸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