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情绪激动地说了这么一大堆离经叛道的话儿令在座的女客们都大感紧张，萧淑妃也变了脸色，小声地嘀咕着：“太无礼了，太无礼了……”她忍不住垂下头来看太后的反应。

孝康太后没有得到理所应当的赞同自己的回答，显得很惊奇。楚云在说完这一番话以后，后背上也是惊出冷汗，觉得敢于顶撞这种没有礼貌的富贵太太，恐怕要推她自己为第一个人。她丝毫不怀疑下一刻自己就要被拉出去打板子了。

但太后回过神以后，并没有让大家看出她愤怒的样子，反而心平气和地说道：“真想不到，你这么小的一个人，倒这样有主见。请问你几岁啦？”

“我的妹妹十六岁了，还有两个在外面结拜的妹妹都已经成家啦。”楚云笑着说。“你老人家总不会再要我招出年纪来了吧。”

太后把茶碗端到嘴边，但并没有喝，而是颐指气使地说道：“你已经二十岁出头了，所以你也不必瞒年纪。虽然身为一个女子二十岁还没有出嫁是一件很令家族蒙羞的事情，但我还有诸位夫人也能理解一个荡检逾闲的女子还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我还不到二十一岁。”楚云把胸脯一挺，朗声说道：“婚姻是人生大事，它的成败直接关系到我这一辈人和我们下一辈人的生活好坏，我自然是要慎之又慎的。在没有找到能够值得自己托付终生的男人的时候，我绝不轻言出嫁。”

太后轻蔑地说道：“就算是过了二十，成了一个人人耻笑的老姑娘，你也是如此想法吗？”

“也是如此！”楚云一字一顿地答道，“我始终认为，比起那些个因为门户之见就被迫妻离子散的事情，我觉得倒二十岁还未出嫁并不是一件令家族多么难堪的事情。太后，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楚云如此说话，一下子就让孝康太后想起了婉儿公主的事情，这不是在讥讽她拆散王知节和婉儿的婚姻是一件令皇室蒙羞的事情吗？

“我没有理你这一茬儿，你倒开始责难起我来了！”孝康太后生气地想道。于是，她把茶碗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刻意地加重了语气，把话题也转移到这一方面来，说道：“门当户对当然很重要，尤其是对于名门望族来说更是如此。你能想象一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千金小姐跟一个鸡鸣狗盗的斯文败类厮守终生会有什么好结果吗？那个败类所作所为不仅会把一个好姑娘的心性给挑唆坏了，而且毫无疑问必然会玷污了那位可怜的姑娘家族的荣誉。人类中那些高尚的品德和美好的德行就好像洁白无瑕的雪一样，哪怕沾染了一丝灰尘，它也会失去原有的光彩！所以，我在这里还要奉劝各位一句，一定要看管好你们的姑娘们，不要让她们被那些人面兽心的家伙的花言巧语所迷惑。女孩子们一旦误入歧途就会一直执迷不悟下去，那个时候你们就会追悔莫及！——妙音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人都唯唯称是，偏偏楚云不容别人如此污蔑王家，即便是太后也不行。她奋而起身，大声抗辩道：“太后所言有失偏颇，恕妙音不敢苟同！”

众人无不大惊失色，萧淑妃也改变了谦和的姿态，转而大声呵斥楚云道：“妙音姑娘，不可对太后无礼！”随即俯下身来，对孝康太后和颜悦色道：“前儿太医说要太后注意节劳。我看今日在这里话也说得久了，是不是让她们跪安吧？”

太后却挥手阻止了萧淑妃，冷声笑道：“不必如此，这小丫头快人快语，是一个性情中人，哀家倒是喜欢得紧——你们去罢，让我们自在地说会话儿。”

众女客们看着气氛不对，都不禁为小丫头捏着一把汗，觉得她虽然口出狂言，但听起来也似乎不无道理的，关键是人长得甜美，就此杀了或者打坏了岂不可惜？但是，大家又不敢在孝康太后面前随便说话。此刻，太后让她们都散去，真是如遇大赦一般，那六七个女客忙不迭地跪安出去了。

现在，偏殿之中只剩下孝康太后、萧淑妃还有楚云三个人了，似乎可以进行摊牌了。楚云立时大为紧张起来，站在那里盯着孝康太后的一举一动。

太后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愤怒来，她又把茶碗端到了嘴边，吹着水面上的腾腾热气，却始终不饮。一会儿，她又把茶碗往桌子上面轻轻放下，已经全没有方才的威严气势，反而是笑眯眯地问楚云道：“你说哀家说得不对？你倒是说一说，哀家哪里说得不对呢？”

楚云反问她道：“那么，太后以为门当户对与两情相悦到底哪一个更重要呢？”

“呵，可笑的问题！”孝康太后说道，“不是门当户对的人儿能够两情相悦吗？”

楚云笑道：“可是……皇太后您跟太祖皇帝在当年就那么门当户对么？如果，当年的大宋皇室也如您今日这般执拗于门当户对这种偏激的看法。我想，今日在慈明殿上就没有机会欣赏到李龟年大师的传世绝唱《清平调》了。”

这句话可算是戳到了孝康太后的痛点，因为她在入宫以前是打花鼓的街头艺人，地位比师师还要低上好几格。后来因为赵宋在金城建都以后在江东采买宫女，她才以秀女入宫。话说赵德如此精通于鼓板，似乎也跟太后的出身是分不开的。除了楚云没有人敢这样说出太后的黑历史来，孝康太后不由得一怔，俄而只把桌子一拍，大声呵斥她道：“你太放肆啦！”

这一声喊惹得外面的宫女、太监、客人们都赶过来看究竟，萧淑妃唬得面如土色，赶紧上前劝慰道：“太后息怒，太后息怒，这丫头如此大逆不道，口出狂言，当罚！”

“住口！”孝康太后又把桌子重重一拍，望着萧淑妃这些看客们很是厌恶地挥了挥袖子，冷冰冰地说道：“你们全都给我退下！——至于你，妙音姑娘，你不能走。咱们的话还没说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