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朱四维、刘茂相终究理性地没有愤而辞官不做。但孙全不顾民意,一定要处决魏少鲲的强硬态度也彻底激怒了京师的朝野人士,弹劾他飞扬跋扈,拥兵自重的奏章第二日就如雪片一般飞到赵德的案头。同时,孙家也并没有闲着,他们也发动了自己在京城、在地方的门生故旧向朝廷上本力保孙全。尤其是江北大营诸将联名上奏称,如若朝廷宽宥死囚魏少鲲,罢免孙全的中书令之职,那么他们是无法保证江北军心的安定的。换言之,朝廷要是不按照孙全的意思来处置魏少鲲,那么江北大营就要给江东的小朝廷添乱惹祸了。
江北的奏折上到京城,朝野顿时一片哗然。孙全历来以“儒将”自诩,却也能干出这等拿着江北的兵马要挟朝廷的事情来,吃相如此难看着实出乎皇帝还有文武百官的预料。御史台还有太学之中自然少不了一些不识时务,只认死理的愣头青们。江北的奏折更是如同火上浇油一般,令他们当场暴走。他们纷纷走上街头请愿,要求朝廷对待江北的军阀们一定要强硬起来,首先开释大宋功臣魏少鲲;继而严惩孙全及其在京城的同党;最后发兵江北,把这些大大小小的地头蛇一网打尽。
这些书呆子们不在其位自然可以随心所欲的出谋划策,那话是怎么吓人就怎么说,似乎也只有如此才能体现出他们的英明神武,同时反衬出当权者们的懦弱昏庸。那种“要是换我来做,早就如何如何”的话虽然不敢明说,但大体上大家就是这个意思。
但大宋朝廷的相当一部分权贵名流们比愣头青们站得更高就确乎是看得更远,看得更远就懂得更多,而懂得越多就越是胆小。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不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中国有句话古话叫做无知者无畏——无知确乎是比知识更容易让人产生自信——那是一种近似于阿Q的精神胜利法的迷之自信。所以,这些主张跟江北彻底决裂的奏折都一律做了留中不发的处理,小皇帝权衡了一下利弊,乾纲独断,做出了圣裁:不许孙全辞官,魏少鲲斩立决,借着魏少鲲一案扰乱治安的刁民一律严办!不得不说,无论世道怎么样变,拳头大的做大哥是一成不变的。
于是乎,魏少鲲在刑部大牢里面紧张不安地过了五日终于又被提到大堂之上,大堂的一切情形都是照旧。唯独上面坐着的却换成了刘茂相,魏少鲲也仍然下了跪。
刘茂相和气的问他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么?”
魏少鲲略略一想,问道:“不知道大人想听点什么话呢?”
刘茂相却把老脸一沉,说道:“我什么也不想听啦!”说罢,他朝着旁边的差役挥了一下手。
不等魏少鲲反应过来,一个长衫人物拿了一纸文书并一碟朱砂墨送到魏少鲲的面前,指着文书上的一个地方叫魏少鲲画押。不等魏少鲲细读这纸文书,旁边早扑上来四个军汉,把他死死地按住,揪住他的右手拇指在朱砂墨里面蘸了几蘸,就在那文书上面狠狠按下去。
魏少鲲挣扎着还要再看那文书上面写的什么内容,长衫人物却早已掣了纸去,送呈给刘茂相。魏少鲲就又被人押解回大牢里面。
刘茂相看了魏少鲲“画押”的状书,心中的不平和愤懑便再度油然而起。他把状纸重重地拍在一旁,说道:“去,拿去给中书令大人过目吧,看看他对此可曾满意了?”
差役们看他生着闷气,并不敢多嘴多舌,于是拿了状纸就送往中书府。刘茂相办完了这一趟皇差,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他也就不愿意在刑部多坐一时半刻,一盏茶都没有喝完酒向门房告了病,懒洋洋地回家去了。
刘茂相坐着轿子回到家,刘府的管家老蔡已经在门后候着了。此刻,见到了自家主子回来了,他忙不迭地迎了出来,说道:“老爷回来了?方才徐大人、路翰林带着几个太学的学生领袖到府上找大人来着。我告诉他们,老爷去衙门坐堂办差去了。几个人就说去刑部衙门去拜见,老爷见到他们了吗?”
刘茂相摇头。
老蔡说道:“要不我差人把他们再喊回来?”
刘茂相还是摇头,说道:“不必了,不必了,他们来这里无非还是老一套,劝我一定要顶住上面的压力,不能判魏少鲲死罪而已。我呀,对这些愣头青们是烦不胜烦!不见更好!”
老蔡道:“最近,街上的风声也很紧呐,大家都以为魏少鲲于国有功,罪不至死甚至该重重封赏。所谓的北府军高阳作乱全是因为孙家逼人太甚,朝廷应该把孙全还有五姑娘拿下诏狱!”
“住口!”刘茂相一边往花厅走,一边厉声呵斥他道:“你一个做奴才的怎么敢指摘当朝执宰?真是不想活了!告诉府上的人,从今往后闭门谢客,凡踏出此门者都要低着脑袋走路,夹着尾巴做人!”
老蔡赶紧闭住了嘴巴,小心翼翼伺候着刘茂相脱掉官服,换了寻常的便装,浑身上下顿感轻松了不少,再吃了一盏碧螺春,原本阴暗的心情终于大为好转了。于是,他对老蔡说道:“圣上的旨意要判魏少鲲斩立决,我对此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呢?前日江北大营的将官们联名上奏,以手中的军权要挟朝廷。皇上这才不得已丢卒保车,遂了孙全的愿。”
老蔡在一旁愤愤不平道:“这个孙全竟然敢拥兵自重,目无君父。这才真真是一个乱臣贼子!说句不中听的话,皇上也实在太过软弱啦!”
“这又能有什么法子呢?你就等着瞧吧,以后这种事儿多了去了,咱们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啦。”刘茂相苦笑一声,说道:“这个世道我算是看透了,真应了老王爷的那一句话,拳头得大,拳头大的做大哥。”
“这……”老蔡尴尬地笑了几声,说道:“想当初,要是咱们能够保住江北马步军衙门不被裁撤,他孙全绝对没有今日这般的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