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听了这话,就挂念起陆长歌的好来,又一想到现在犹如一团乱麻的情状,心内未尝不伤感,也就不再说话了。婉儿看她不言语,也便不好再提这些事情。
只说每年的岁尾年初正是大家按照旧例,给朝廷的大员们奉送“碳敬”,恭贺新禧的时节。虽然近来孙家在京城官民人等的口碑不甚好,但在朝中的权势却不减反增,府门前自然是少不了迎来送往的人流。
由于来客太多,中书府大门前值守的家丁都被陈布赶到了东西街口,早把行人断住。这些人中颇有些以前在大兴府当差的旧相识,此刻见楚云和婉儿来了,只拦下车子笑道:“哎呦,这可是稀客啊。前阵子还听夫人念叨你们有段时间没过来了,可巧今儿就过来了。哎,陈哥儿可是交待过了的,这几天府上不比往日,迎来送往的客人很多,贺礼不足千贯的全部乱棍赶走。哎,你们来这里究竟带了多少的人事啊?”
楚云把小胸脯挺了起来,晃着自己的两个拳头给他们看道:“你们看一看,这个值多少钱呢?”
这一边正说笑着,陈布板着一张脸从后面走了过来,吆喝着这群偷懒耍滑的家伙:“嘿嘿嘿,都别玩了啊。五夫人这就过来了,打起点精神来!这破车怎么在这里?是谁家的,不要想要了吗?”他一边说,一边探头过来,一瞧见楚云就“噗嗤”笑出声来:“唉,这不是那个老谁家的小谁吗?这大过年的,小丫头又来这里充大尾巴的黄鼠狼了吧?”
“你要是承认自己是鸡,我当黄鼠狼也无所谓。”楚云哼哼唧唧地说着。
陈布让小厮们让开一条路,说道:“哎,我不跟你扯嘴皮子了。五姐她这就从大明宫内相戴公公那里回来了,你们先到府里面候着吧。”
楚云打趣他道:“真怪,你不是五姑娘的贴心小棉袄吗?她去大明宫拜见,怎么不带上你呢?”
陈布酸溜溜地说道:“哎,现如今不是形势不同了吗?五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五姐啦,大皮袄人家也不稀罕了,更不要说什么小棉袄了。”说着,他挥一挥手,把她们赶走了。
楚云和婉儿到了中书府门前下了车,那边早有人接着,问明来的缘由就往后花厅上引.楚云因见大门两边的石狮子下排着四五十辆大车,便知系是来奉送“碳敬”的那些人物所乘,遂向婉儿嫌弃道:“你看,坐车的是这样,骑马的还不知有几个呢。马自然在圈里拴着,咱们看不见。也不知道这得是搜刮了多少的民脂民膏来孝敬咱们中书大人,这么开心儿。”一面说,一面已到了后面的花厅上。
五姑娘的大车沿着街道缓缓行将过来,车上也不用牲口,只用七八个小厮挽环拽轮,轻轻的便推拽过这边阶矶上来。众小厮退过石狮子以外,众嬷嬷打起帘子,小丫鬟先下来,然后搀下五姑娘来。
“夫人回府了!”府上的管家媳妇们带着一群丫头们,还有许多来府上有事相求的人儿都纷纷接了出来。众人围着五姑娘乌七八糟地说了一堆的烂事儿,五姑娘只是一面笑嘻嘻地应酬着,一面带着众人往府里走。
她生得一张好嘴,又颇会逢场作戏,碰到了那些前来拉关系的就使劲夸奖一番;遇见有事相求的便随意叫个管家婆子,千叮万嘱着快去办;还有些个鸣冤告状的家伙,她也陪着流几滴鳄鱼的眼泪,说一些安慰人的话;至于那些过来打饥荒的家伙,她就天南地北着凑合一些没用的话儿搪塞……总之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这些人得了一些个华而不实的答复以后,都心满意足地去了。
五姑娘打发掉这些闲散的客人以后,一边往后花厅走,一边问陈布道:“今儿都有什么重要的客人要见我呢?”
陈布说道:“哦,各家的诰命都过来拜望,荣兴府的老赵今儿也从连城赶过来核账,还有婉儿公主和楚云也来这里,说是有急事找你。”
“嗯?小丫头过来了?”五姑娘停下脚步,曲起右手的食指断断续续地敲打着左手手心,说道:“先叫老赵他们在会馆歇下,账本我改日空闲了再看。各府的诰命就先在花厅上待茶,你们快去准备午宴。乘这会子的功夫,我先见了婉儿公主和楚云再说,你快去花厅悄悄叫她们俩到我的房间里来吧!”
这时,对面的前花厅内传来了一阵哄堂大笑。五姑娘皱眉道:“怎么?官人还在跟这一群纨绔饭桶们鬼混吗?”
原来,时值年末岁初,朝廷内外并无甚紧要之事,孙全一年少有的清闲下来了,而且魏少鲲案的结果也令他心情舒畅。碰巧的是孙家亲戚故交以及连城的部属好友陆续来金城探望。那孙全与这群狐朋狗友们就少不得每日空闲的时候游顽旷荡,以观优闻乐作遣。这些来的皆系世族豪强,人人家道丰富,且都是斗鸡走狗,问柳评花的一干游荡纨绔。于是,中书府上天天宰猪割羊,屠鹅戮鸭。皂栎林中日日饮酒游猎,相扑角抵。如此玩物丧志还要美其名曰“不废武功”。
不到半月工夫,赵德听见孙全如此这般,并不知就里,反说这才是正理,如今国危时艰,武事当亦该习,况在武荫之属,遂也命京城各家子弟都过来,跟着孙全他们日日习射一回。
这些人的兴趣当然并不在此,再过一二日便渐次以歇臂养力为由,或抹抹骨牌,或赌个酒东而已,至后渐次至钱。如今的光景,竟一日一日赌博胜于习武了,公然斗叶掷骰,放头开局起来。家下人借此各有些进益,巴不得的如此,所以竟成了势了。外人皆不知一字。
众人现在听得五姑娘有此一问,都不敢回答。
五姑娘冷笑道:“成日家我要偷着瞧瞧这些家伙是怎么一个嘴脸的,却也没得便。今儿倒巧,就顺便打他们窗户跟前走过去。”众媳妇答应着,提灯引路,又有一个先去悄悄的知会伏侍的小厮们不要失惊打怪。于是,五姑娘一行人悄悄的来至前花厅的窗下,只听里面称三赞四,耍笑之音虽多,又兼有恨五骂六的忿怨之声亦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