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隗顺忍不住提醒他道:“那边是北方……”
魏少鲲没听见一样,大家伙儿都能瞧出来,丫看见大刀便又有点泄了:“……赌一把成吗?单死双活。”
孙全瞪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魏少鲲说道:“投骰子,单就我死。双……我能跑多远跑多远,你带弟兄们跟我屁股后边拼命。”
“纯属扯蛋!”王一坤忍不住飚了一句脏话,“目无王法,蔑视官府,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呢!该杀!”
“嗳嗳嗳!”魏少鲲赶紧截住王一坤的话头,“那个……我老婆不用说了吧?”
荣禄作怪道:“你还有老婆?”
魏少鲲晃一晃脑袋,说道:“哦,那就不用说了。”
于是,刽子手捧起了手中的鬼头大刀,凌空劈砍几下发出“呜呜”的鬼叫。
“嗳嗳!”魏少鲲忍不住又嚷了起来。刑场肃穆的气氛全被他给搅乱了,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刑场内外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孙全又好气又好笑:“大哥?”
魏少鲲大言不惭道:“那个,我在江北放过高利贷的,他们还欠我好些钱呢!”
孙全说道:“嗯嗯嗯,他们会还的,你就安心上路吧。赶明儿把钱给你烧过去也就是了。”魏少鲲依旧不甘心地嚷道:“哦……嗳嗳嗳!”
罗铁拐躲在树林子里面,看着魏少鲲丑态百出,脸上的笑纹快跟楚玉的心情一样深重了:“我还真没见过死得这么麻烦的人。”
“不够丢人的!”楚云也跟着撇嘴儿道,“玉儿,看一看你胡大哥那赖皮样儿,我真实不知道他到底有哪里好的?”
楚玉不服气道:“男不坏,女不爱。我就是喜欢胡大哥身上的这种痞里痞气,不行吗?……这个李子民怎么还不动手呢?”她说着,转过头向着稍远处李子民藏身的土堆上张望过去。
“我叫你不学好!”楚云狠狠地扭了一把她的脸蛋,留下来两个鲜红的指印。
她因为窝火,说话的声音有点高,立刻惊动了恰巧巡查到林子边缘的三名骑兵。这三个军汉听见林子里面的动静,却也不曾警觉起来,只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催着战马往林子深处走去……
法场众人又一次哄堂大笑起来,连隗顺也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连连摇头。待众人哄笑过后,隗顺忍不住呵斥他道:“魏少鲲你……你敢做不敢当,死到临头还做出如此不堪入目之事。难道你就不觉得羞愧么?”
“羞愧?贪生怕死本就是人之常情,我有什么可羞愧的呢?”魏少鲲扭过头来不经意接触到了隗顺的眼神,那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让他心里被针扎的一般别扭。他记忆起自己被抓进金城游街的时候,那些旁观者怯懦而又凶狠的眼神,忽然就明白过来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孙全他们有意而为之,行刑本应是简单而肃穆,但孙全他们之所以要把气氛搞得如此滑稽欢乐,无非只是要让他死得卑微又不堪,就像是戏台子上面的小丑那样,即便是死也要成为活人口中的一个笑料。
“我能砍能杀,有胆有识。我比这里为官作宰的,封侯拜相的哪一点差?我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屈辱呢??”一股不服输的气在心里撑住了他。众目睽睽之下,魏少鲲从地上站起身来,仰起头默默地对着天空。雁唳中一只孤雁滑过天边冷月的一角,魏少鲲嘴角带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的怪异举动,立刻让人群里涌起轻微的一阵哗然。
沉重有序的铁蹄声从左边的树林中传来,三名骑兵缓缓地从林子里走了出来,立在了法场边上不起眼的地方看热闹。那个赤裸着上身的刽子手也不知是真的喝醉了或者是做戏,摇摇晃晃地走了上来,瞥了一眼魏少鲲,像是屠户看一头待宰的猪。
“跪下!”他忽然一脚踹在魏少鲲的膝盖后弯,同时狠狠地一巴掌压在他后颈上。魏少鲲不由自主地跪下,抬不起头来,另一个刽子手乘机拿住了他的脑壳子。当案的节级高声读罢犯由牌,众人齐和一声。
“管你什么国家柱石还是一个铜钿不值的贱人,到了这里就是我的地方!”刽子手压低了声音在魏少鲲耳边说,“都是将死的人了,不要摆什么硬气。好好收场,我们做事的也好给你个痛快!”
一旁的军士推上了几乎一尺厚的沉重木枕垫在魏少鲲的脖子下,另一个人把一只铜盆放在木枕前。
“这一下要卖力啊!”推木枕的军士说,“老爷们可都在上面看着,可别不漂亮。”
刽子手在手里掂着刀:“小事,保证连木枕一劈两段!”
高台上的孙全扬了扬手,全场都安静下来。鼓点响了起来,鼓槌在鼓面上急促地轻击,而后越来越重,越来越急。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摒住了呼吸。
魏少鲲被另一个刽子手压住了脑袋,却忽然不顾一切地用力想要站起来。刽子手惊慌起来,加了力气,上去一脚踩住了吕归尘的脖子,把他的脖子踩进木枕上那个凹陷里。可是魏少鲲还是在用力,他只是想要把最后的力气用尽,他努力地抬头去看周围的人。这些人在看着他死,可是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怕,他要用同样的眼神去回看这些人。汗水从他的额头流下,朦胧了他的眼睛,他看不清,只觉得人海人山。他想象着那一双双眼睛带着无辜的好奇,像是看一场登台大戏。他的心里一阵的寒冷。
玉儿会在他们中间么?魏少鲲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奇怪的想法,他战栗起来。鼓点越来越急了,他就要死了,最后他能不能看见那双清澈有神的眼睛?他想到这个人,心里忽然变得很乱很乱,他觉自己有一丝渺茫的期待:前几日游街的时候看到了李子民,会不会来救他?李子民……那个曾经与自己一同骑着黑马纵横塞外,目光却猥琐至极的家伙。
刽子手狠狠地在他脖子上跺了跺:“不老实,死得更难受!”
“难受?”魏少鲲想,他忽地笑了,心里满是蔑视。他想你懂什么难受?砍头就难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