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汉子抬起了头,惊讶不解地看着梁平悲天悯人的面孔,有点受宠若惊地说道:“这……这……怎么敢让大人破费呢?”
梁平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儿,说道:“我们越州近来也有瘟疫,而且时常有瘴气伤人的事。这么做,也是为我越州人着想,所以金鸡纳霜、黄莲、三七、麝香这类药断然不能出岭南的。我知道弟兄们因为朝廷欠饷的事情过了很多苦日子。现在,你们想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那也是自然的事。那么,我给你们指一条生财之道如何?”
那个军汉起先还叩头称是,听到这里,更感惊喜地抬头看了一眼梁平,说道:“请大人指点一二。”
梁平笑笑道:“我听说那荣兴府在河南边地开了不少榷场,背着朝廷跟秦国商人搞什么茶马互市。你可以告诉你们那些想发财的弟兄们,咱们这里的茶叶有的是,缺的就是战马这样的大牲口还有粮食。你们有本事的可以贩些茶叶到河南换些个战马粮食回来,本官必定不叫你们吃亏了去!”
“是是是……”那军汉趴在那里磕头如捣蒜。
梁平板起面孔,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可得想清楚喽!这粮食倒还好说,但是军马属于国家的战略物资。你们要是私自交往秦国商人,从中原贩马进岭南,可就不是贩运药材这么简单了,是犯着朝廷该杀的禁令啊。这要是一旦被沿途的卡子拿获,你们可就是死路一条!”
“我去他妈妈的!”那军汉骂了起来,“她五姑娘能贩得,咱们如何就贩不得呢?小的们是光脚的,才不怕这些穿鞋的。反正怎么着都是个死,与其待在这里穷死饿死,还不如拼着一死去赚这个富贵呢,说不准成功了呢?大人待小的们恩重如山,小的们也愿意借此机会报效大人。如果被官府拿获,下的们宁死也不会说出大人来!”说罢,他郑重其事地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梁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啊,好啊,自古富贵险中求嘛。那我就预祝你们马到成功吧。来呀,把他们带出去领银子去吧。”说完,倒背双手,头也不回地进去了。那个军汉因为十车药材的小恩小惠就对梁平感恩戴德。但这个军汉又哪里知道禁运药材去内地,和私运粮食、军马到岭南,是他全盘计划中的两步棋,哪怕这些人不愿意铤而走险,他也会逼迫他们去做的。
杨樾连忙接住梁平,笑着说道:“老大人神机妙算,一石双鸟。这姜,还是老的辣呀。”
梁平笑道:“哈哈哈,区区小事,何劳老弟夸奖?听说江州最近在搞什么‘复古’,可是热闹得很。你在靖南挨着那里很近,可曾探听得那一边有什么新闻吗?”
杨樾笑道:“什么复古啊,不过是借尸还魂的把戏而已,复的还那是老王爷铁血治国的那一套法子而已!”
梁平道:“哎,这也是‘复古’嘛。老王爷在日常说自己是效法公孙鞅变法的,这公孙鞅是古人,学他的样子治国不就是在复古吗?”
杨樾叹一口气,说道:“只不过江州复古的残酷程度比值老王爷却又更激进了一步。最近,有不少从江州逃难来靖南的名流雅士、地主士绅都在痛骂复古,说自从茅良卿到这里主政,其有五大罪状。其一鱼肉官吏,推行考成恶法,借机排斥异己,为此整个江州府被罢官黜职,被拷掠追赃的不可胜数,致使官不聊生。江州市舶使曹演因为填补不上市舶司连年亏空,竟然被活活打死,家产、妻女全被没入官府。其二是作践斯文,竟然要士绅与平头百姓一样一体当差,一体纳粮。还有很多清客相公们因为没有功名,就被勒令脱去长衫,穿上短衣,从事各种生产劳动,不准这些人游宦官府,寄食豪门,一旦查出犯禁之人就要大兴连坐之刑。其三严刑峻法,把连坐法保甲制推行到了极致,主张轻罪用重刑。听说茅良卿上任不出三日,就在江州城外杀掉了八百人,那护城河都给染得一片腥红,比前任一年杀的人都多。那些因为经营不善或者耕织不力而贫困的人被治罪被处罚的也不在少数。其四不恤忠良之后,蔑视皇族,命各地官厅造五色棒十余枚悬于四门,一遇犯禁的元勋皇族之后,皆以此棒杖杀之。你们可知道那个曾经为太祖皇帝助粮助饷的安国郡王吗?他的六个孙儿就因为在官道驰马游戏不避行人,就被茅良卿全都打死了,叫郡王一门就此绝了香火,搞得这些豪门大族都慌骇不安。第五条就更加离谱了——滥派徭役、滥用民力。听说江州府把妓女、和尚、道士、游侠、乞丐还有街头卖艺的这些人都编组成劳动营去屯垦开荒,说他们是不劳而获的寄生虫,还宣称不从事劳动生产,不能保家卫国的行业皆乃无用之人也。我朝不养无用之人,就没收他们的财产,用皮鞭强迫他们参与劳动生产!”
“不养无用之人?那以后是不是该人到六十就活埋啦?哎,茅良卿身为民之父母,须要以身作则,得先把自个儿的老子埋了才行!”梁平听罢大笑一阵,接着又作怪道:“这个茅良卿是茅士铿的儿子,怎么会认同老王爷这一套东西呢?”
“嗨,茅良卿就是一个无用的大草包,他哪里有这等的魄力?我听说真正的幕后推手是……”杨樾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听人说,老王爷的那位乘龙快婿王知节。本来他追随老王爷谋逆该判斩刑的。但王德亮为了替自家儿子赎罪,把天下堂的财产献给皇室,皇上龙颜大悦,就把他流放到江州来了。他一到江州,就被那个大草包茅良卿引为上宾,在江州大刀阔斧地推行维新变法。”
梁平冷笑道:“这个王知节跟老王爷有样学样,在江州这么乱搞一气儿,把上上下下的人全都得给罪了,这官儿岂能做的长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