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龙在天眸子一亮,随即止住了众人的胡闹。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王知节身边,细细打量着他,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王知节从嘴里吐出一大口血水来,说道:“缚太急,乞缓之!”
“缚虎焉能不紧?”,冷冷一笑说道:“王大人不在江州府安居颐养,却风餐露宿,轻装简从,来我这荒僻的大庾岭,不知有何见教。”
“龙大侠莫要冷嘲热讽……”王知节知道他是在嘲讽,可是,他现而今是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陪笑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是特来登门求助。近来,越水形势紧张,江州也是人心惶惶。茅良卿因为我做过老王爷心腹的缘故,对于我很不信任。最近,朝廷又要派大军南下江州镇反,真是让我惶惶不可终日。此乃非常之时,还请三王子和我同舟共济。”
龙在天笑道:“啊?同舟共济,好哇,不过,按着江湖的规矩,王大人要入伙,还需纳一份投名状呐!”
“当然,当然,在下这就写一份投名状交龙大侠保管。”王知节这般说着,就问一边的人要纸墨笔砚。
“慢着!”龙在天止住他的话头,说道:“王大人您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所谓的投名状可不单单就讲的是你们读书人常说的白纸黑字!”
王知节赶忙说道:“知道,知道,我当然是知道的。在下愿集合手下军兵于三王子麾下,为匡复大楚基业,浴血死战!实不相瞒,兄弟我知道诸位是想要举兵打江州的,我在江州控制着缉捕营的万余兵马,到时候愿为诸位头领的内应,擒杀茅良卿,献出城关!”
“这小子不老实,把咱们当三岁小孩来戏耍,把这小子拖出去喂狗!”众头领并不相信王知节这话是出自本心,都以为是他为得脱身耍的花招,立时纷纷叫嚷起来,要龙在天结果了此人的性命。
龙在天任凭众人喊叫,可就是盯着王知节不发一言。他觉得王知节奇货可居,如果他能向自己投诚,对于以后攻打江州是有很大的助益的,就这样匆匆杀掉实在可惜。可是,其他头领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他若只是在这里虚与委蛇,无心投靠自己,一旦放他回了江州,反而要走漏了义军攻打江州的风声,叫赵宋的官府有了防备。而且,此人身份特殊,可以说是所有越水人的仇家,强违众人报仇雪恨的心愿,还怕难以服众。所以,龙在天目前还在权衡利弊,没有定下最终的决断。
龙在天没有言语,下边的大小头目们群情激愤,都已经不能再忍了。他们撸胳膊,卷袖子就要冲上前来找王知节报仇了。
危急关头,原来泥塑木雕一般的陆褚隆忽然开口发话了:“我看……咳咳咳,以本王来看,还是先把他监押起来,待到了大军兵临江州城下,就在两军阵前将他就地正法,一来可以提振军心士气,二来能够震慑贼胆。”
众人一听,都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帐内顿时欢声雷动,所有的义军头目无不拍手叫好。几个小头目拥上前去,踢着王知节他们的屁股,撵着他们出去。王知节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帐子口,扭过头来望了一眼在上面正襟危坐的陆褚隆,顺便看了一眼,他身边被奉为贵宾的高季左,忽然咧着嘴巴,狡黠地一笑:“万万没想到老哥也起义了?”
“快走,快走!别啰嗦!”两个卫兵走上前来,架起了王知节就走了出去。这三个人先被义军关到了山后的一个破庙之中。这三个又惊又怕的可怜家伙被解了绳索,丢在了残垣断壁之中,四面都有士兵值守。他们听着外面的风声鹤唳,也令人觉得心惊不已。
王知节被杜十三这一顿老拳打得脑袋嗡嗡作响,想他自打出生以来何曾受过这等的屈辱。即便是与宿元景上雷州招安的时候,被袁文才、王佐活捉以后,那些人对自己也还是以礼相待的。两相对比之下,王知节对这些岭南人就愈发不以为然了:“蛮夷终究是蛮夷,过上一千年也还是蛮夷!”
王知节正这样想着,外面走进几个人来,为首的高季左手里还提着一个饭龛。
王知节顿时大为紧张起来,跟着他一起倒霉的两个随从都哭喊起来:“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高季左把饭龛放在了王知节面前,阴沉沉地说道:“当然是送你们上路呀。”
那两个小厮脸上“唰”地一下没了血色,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嚎啕个不停。高季左对此轻蔑一笑,又扭头看向了王知节。
王知节此时反倒平静下来,他走到饭龛跟前盘膝坐下,伸手揭开了饭龛的盖子,酒气饭香立刻四溢开来,惹得还没有吃晚饭的王知节一个劲儿地舔着自己的嘴唇,笑道:“好好好,有酒有肉就好。那就依着你。来吧,咱们就在这小破庙内,你敬我一杯算是送行?哎,你们几个人,先去挖坑吧,待会儿,我酒足饭饱以后,自个儿就过去了。”说着,就招呼两名随从一起过来吃断头饭,喝催命酒。但两个小子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哪里还有吃饭的心思?只是趴在那里,哭的是死去活来。
跟着高季左的几个军汉都给他逗乐了,高季左也对于王知节谈笑死生的态度颇感惊讶,继而对于这种古之国士风范很感倾佩,也就向着身后几个军汉挥一挥手,叫这些汉子先去挖埋尸坑。
高季左看到几个卫兵退下之后,也在王知节对面坐下来。他提了一壶酒,给王知节斟了一杯,放在他的手边。
王知节便客客气气地对高季左说:“这还是故里人亲呐!高先生,我谢射您了。想来我这辈子福也享了,罪也受了,没有什么亏的。再说,家里也是无亲无友的,我还盼什么呢?眼一闭就算完了,难得我死到临头,你还来送我这一场,这酒也不能光让我喝呀,咱们对饮两杯如何?”
高季左连忙笑道:“不不不,我有心疼病,一喝酒就爱犯病。你喝吧,我坐在这儿陪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