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越州的北伐大军出征在即。梁平在常化之、汪士荣等北伐将领的陪同下，至越州城外的西教场。二万北伐将士，各分队列，遍布于教场之中。日光照过行伍间，果然盔甲鲜明，衣袍灿烂。俄而，三声炮响过后，教场之上顿时金鼓震天，戈矛耀日；四方八面，各分队伍；旌旗扬彩，人马腾空。

梁平看得不胜欢喜，顾左右而言道：“张安、高季左虽然绝我情谊，然又能奈何与我？似此威武之师，天下谁能敌？”

正在众将唯唯诺诺地恭维梁平的时候，又有靖南的探马报来大捷的消息：“龙在天领八万兵马出靖南，沿途的村寨皆望风而降。前日，义军已经攻下了都昌县城，知县戴德孺越城而逃，斩俘宋贼达上千人！”

梁平听罢战报，仰头大笑道：“攻下一个区区的县城，斩俘不过千数地方老弱残兵，就敢妄称什么大捷？难怪越人都在背地里叫他龙在天是个龙大炮！”

众人听罢无不大笑起来。常化之更是磨拳擦掌，大声说道：“老大人放心。此次化之率领将士儿郎们北伐庐陵，定要破敌奏凯，饮马湘江，令老大人之名威震江南！”他的话音刚落，教场上的将士儿郎也齐声应和，以刀剑击盾，以枪矛拄地，作歌唱和道：“大军出山拔庐陵，乘胜席卷遂北征。赵氏破胆，八郡震惊。出湘赣，下江州，舟车十万扬风声，天下狐疑虑无成。赖我皇周发圣明，虎臣雄烈常与汪。破贼百万，显章功名。”

汪士荣是个饱读诗书的文人墨客，一听这词曲，就暗暗摇头。这分明就是把三国时期描述赤壁之战的吴鼓吹曲《伐乌林》改头换面了一番来自我吹捧的，未免也太过没有节操了。

但是，梁平并不知道此曲的出处，只觉得这马屁拍的顺畅，而且听起来特别地使人气壮，当下愈发高兴起来。他用力拍打着常化之的肩膀，笑道：“好啊，好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当年我在江东湖州担任团练使的时候才二十三岁，回想起那时候的所作所为，至今都不曾后悔。如今你也是二十三岁，怎能不发奋图强呢！此次，北面一路人马就全由你跟汪老弟负责啦，你要好自为之，到了湖南打几个漂亮仗，以成一代名将！”

“是！”常化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激动万分地说道：“化之如若不能破宋，誓死不回岭南见大人！”

就在常化之、汪士荣率领二万大军北上越城岭的当天傍晚，钟子昧和傅达礼两个人一路上翻山越岭，总算是到了庐陵郡。庐陵郡太守郑泰立刻把二人借入太守府。只看这二位钦差都是寻常百姓装束，帽子破败，长袍褴褛。傅达礼还把一只鞋跑没了底子，脚后跟开裂得像小孩子的嘴，正向外渗着血。

“二位大人受苦了。”郑泰心疼地瞧着两个叫化子似的大臣，说道：“不要慌张，已是到家了，有话慢慢儿说。”

二人听到郑泰这样温和的说话，心情激动，竞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哎呀，我们可算是被梁平害苦了！”

原来，自从那日二人逃出了越州城。他们知道，在这越水一带到处都是梁平的势力，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这一行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走大路，只好晓住夜行，向庐陵郡逶迤行来。却不料，几个人又在越城岭隘路上遇到了强盗，盘缠衣服被抢掠一空，随从也都逃散了。二人逃得性命，沿途讨饭，这才来到了郑泰身边。

“梁平……他，他反了……赵辅臣前去九华山怒责于他……也遇难了。”二人一边哭诉，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卷东西递了上去。郑泰一看，原来是梁平的讨宋檄文和赵辅臣事先写好的奏折。

尽管对越水的新军反叛这一点，郑泰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一旦见到实证，却仍不免心中一沉：“嗯，果然来了，好吧。那么，我就与你较量一番。”于是，他一面安排车马送钟子昧、傅达礼火速北上江东，一面向荆湖南路转运使司奏报军情，同时调集庐陵郡的厢军、练勇沿着越城岭北麓要点布防。

第二日，朝廷要求湖湘沿边严加防备越水叛军北上窜扰的加急文书也传至潭州的荆湖南路转运使司。一时之间，全湘各地的数万湖熟防军都向庐陵郡集结而来。虽然，赵宋对于湖湘一带的防御做了一定的准备，但无论是朝廷还是地方对于梁平翻过越城岭这样的险峻陡峭的山地，北上攻打湖广的可能性都估计不足。他们还是按照当初老王爷征伐岭南的老一套来思考问题，把重点放在了越水东北方向的江州。所以，与越州府隔山相对的庐陵郡虽然是大军云集，但气氛依旧是平淡的，并没有大战来临前的紧张压抑之感。在宋军的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人觉得梁平会把军队派到湖湘战场上来。

直到有一天，一个往来穿梭于越城岭村镇间的货郎被一队宋军带到庐陵太守府。他带来的消息使坐镇庐陵郡的郑泰感到了一丝不安：“有大批越水叛军正在穿过越城岭的隘路北上，稍早前有几个叛军士兵出现在越城岭北麓一个叫作甘溪的小镇子上面。”

甘溪是湘黔交界处的一个南北走向的小镇子，小镇被险峻的山岭环保着，这里距离庐陵城南大门石阡县只有二十公里——那里正是防范越水叛军北上窜扰的湖熟防军的大本营所在地。

在这种不安的驱使下，宋军派出了一队哨探顶着蒙蒙细雨进入了那个叫甘溪的偏僻小镇。也许是那个货郎带来的消息让镇子陷入了混乱，人们纷纷收拾起可以携带的财物逃进深山密林，只留下一条横贯小镇的空荡荡的死街。湿润的天地间只有细雨落入红土的沙沙声，寂静令进入小镇的宋军感到一丝不妙，他们沿着街道两侧的土墙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