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三回(四)(1 / 1)富春江畔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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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周仁杰同龄的刘转连是来自湖南茶陵郡的厢军将领,因为他功夫了得,为人机灵,在湘西剿匪的时候立下许多战功,几年下来就升迁成了茶陵厢军的一个游击将军。而在大正六年的这个阴雨绵绵的四月间,刘转连面对绝境的唯一念头是:不能让敌人冲下来,因为他的身后是毫无准备的湖熟防军行军总管衙门所在地石阡。他命令沟底的残军坚持住,另外派了百余人带着弓弩从侧翼迂回接敌,以减轻一连的压力。他还要求其余的人手,每人拿出一半的箭矢支援沟底的宋军。箭矢是由人组成的插入前沿的一条传递线递过去的。得到箭矢的宋军立即在面前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箭雨,往下挤压的越军暂时被遏制了。

刘转连在这个短暂的瞬间向后看了一眼,他知道,必须在这里为大部队冲击出一条通道,无论为此将付出多大的代价。

然而,就在这时,山上越军的呐喊声突然稀疏了。

这是一个令人费解的时刻。

尽管前面已经发生了战斗,但宋军增援甘溪的部队主力依旧在从石阡通往甘溪的土道上缓慢前进。而常化之在越军正面进攻受到阻击之后,已经开始分成两路向北运动,企图侧击宋军。这就是说,此时此刻,宋军与越军双方的主力仍旧在迎面运动。于是,当增援甘溪的宋军军官突然发现敌人就在眼前时,已经来不及给部队下达明确作战命令了。

在宋军先头部队的阻击方向上,越军大部已经冲进了甘溪镇,并在镇东一个叫青龙嘴的高地与宋军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黑瘦矮小的越军官兵身手敏捷又凶狠无比,在山地间闪转腾挪,跳踉呐喊而前,身形宛若猿猴一般轻巧迅速。在越军猛烈的攻势面前,宋军很难守住这一地势上的要地,宋军的军官被迫作出了全面撤退的决定,希图退回石阡大营后,整顿军马再与越水叛军决战。

但是,自古兵败皆如山倒而不可阻挡。虽然有督战队挥刀连续斩杀了数名逃兵却依旧阻不住全军溃逃之势。只一炷香的功夫,这前来增援甘溪镇的五千宋军就不复行伍,全数溃散了。这些已经被吓破胆数千败军一股脑儿地拥进石阡县城,就四处宣扬起甘溪战败的消息,立时就惹得整个石阡城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那湖熟防军本就属于地方武装性质,日常战备异常松懈。越水战端一开,这些原本散布于湖南各地的厢军练勇未经整训,就匆匆忙忙地开赴战场。庐陵一线虽然是大军云集,但各部兵马互不统属,兵士又都不曾经过训练。而且各部军官皆怀一家私利,胜则相互抢功,败则争相避祸。庐陵行军总管、荆湖南路兵马都指挥使杨权是荆湖道巡按御史出身,以文官领武事,丝毫不谙军旅之事,在湖南各级军官之间毫无威信可言。他平日里也不在石阡的行军总管衙门住,而是躲在庐陵城清闲自在。军中事务全靠庐陵行军副总管、荆湖南路兵马副都指挥使蒋万全与潭州军部署宗良商量着来办,指挥调动自然不灵。

此刻,后方石阡大营的兵勇见前锋兵马失利,俱是心怀疑怯,又闻听前方败军诉说越水兵人多势众,不可与之争锋。城内城外各部兵马竟然不顾号令,争相焚弃营寨,溃散逃跑。仅仅是一天的时间,前方、后方四万余湘勇就纷纷奔溃,向东北方的庐陵城狼狈逃窜。蒋万全、宗良哪里能制止得住?

数以万计的军马、百姓还有他们带来的各种辎重一齐拥挤在狭窄的土道上艰难前行,队伍中大人喊,小孩哭,乱作一团。这群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人流动作缓慢地向南蠕动着。他们不知道,在前面一个叫羊东坳的山涧会成为他们的死亡之地。

羊东坳山深涧狭,只有一条很窄的水槽从那里通过。从石阡退下来的宋军拥挤在一起走上水槽,很快,木制的水槽断了。宋军在水槽断裂的那个瞬间,听到了迎面一百米处,越军阵地上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鸣镝声响。

原来,有一部越军先头部队千余人在当日傍晚时分进入石阡以后,在得知宋军往庐陵方向溃退的消息以后,就在当地土匪武装的带领下,通过山间的小道抢先到达羊东坳堵住了宋军的逃路。

叛军将弓弩集中在一起,射出的箭矢被狭窄的山涧挤压得异常迅疾而锋利,拥挤在一起的宋军立刻出现大量伤亡,倒下的人重重叠叠地摞在了一起。这时,常化之、汪士荣率领的叛军主力也从后面围堵了上来,把数万宋军百姓包围在这块狭长的山坳之中。

蒋万全、宗良方寸大乱,竟然临阵脱逃,带着自己的亲兵还有行军总管衙门的官吏等数百人离开了道路,折进了没有道路的山谷密林中。失去指挥的宋军顿时像无头的苍蝇乱作一团,被越军迅速完成了分割包围。

危急关头,茶陵游击刘转连急中生智组织起两千余宋军开始向前面的越军弓弩阵地发起强攻,力图给被包围的官军百姓杀开一条血路。宋军弓弩手开始向对面的叛军射击,步兵则头顶盾牌,冒着对面密集箭矢,奋勇前进。不断地有人被箭矢射中倒下,不断地又有士兵接着拥上去。经过半个时辰的冲锋,宋军终于冲上了越军的阵地。刘转连在冲上叛军阵地的瞬间,一手挥舞着一面红色的宋国军旗,一手提着马刀,大声喊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带领数百官兵用血肉之躯,在越军的阵地上撕开了一条裂缝般的生路。数千宋军官兵与百姓混杂在一起,从这道裂缝间冲出去。

第二天清晨时分,死尸遍地、血流成河的羊东坳山涧里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越军组织了当地四百多农民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把这条山涧里的宋军尸体全部掩埋掉。至此,作为湖湘战场宋军主力的湖熟防军在短短两天之内就不复存在。越军以极小的伤亡代价,顺利打开了北上的通道——大宋帝国重要的稻米基地,湖南已经无遮无拦地暴露在常化之的刀锋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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