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刚刚读罢御制诗，磕头谢恩。人群中已经是欢声雷动，高呼万岁。夏守忠扭头一看，正好瞧见了那个领帑银行商的呆霸王薛磐也在这里，因而问他道：“正月的时候，你们都跟着孙大人他们练了一阵射术。你们练得如何呐？”

孙全答道：“式样已经精熟，此次南征正可派上用场。”

王知古在城头上看得清楚，不禁作怪道：“这个薛磐就是个纨绔子弟，他又非军旅中人，跟着出征做什么呢？”

楚云说道：“笨啦！湖南可是有不少咱们大兴府的买卖呢。如今湖南发生战乱，皇上还不得派个人过去料理一下自家的产业呢？”

王知古还是摇头道：“可也不能派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吧？”正嘀咕着，校场上“轰隆隆”地响起三声号炮。毛伯温、韩灵昆立刻摆布兵马出城，马步三军人等，浩浩荡荡，杀奔湖南来。

只说湖南军情紧急，毛伯温、韩灵昆率五万大军昼夜兼行，火急火燎地赶到鄱阳以后，与于守信、石怀德等人设在鄱阳的大营众碰了头。

这四个人都是三衙将领，同属荣禄一党。所以，彼此见面并无多少客套。毛伯温因为不见堂弼在此，作怪道：“怎么不见堂公公啊？”

“啊，是这样的。”石守信说道，“前几日，越水贼酋龙在天率十万贼军东出靖南，攻占都昌县，广平仓告急。堂公公接了锦衣府的一封密报，就带着一队缇骑先行南下了。这锦衣府的差事，咱们也不敢胡乱打听，就由着他去了。”

“哦！”韩灵昆的脸上现出忧虑之色，说道：“江州乃我朝龙兴之地，如今贼兵压境，情势危急。我等皆是朝廷大将，却在此因为湖南战事束住了手脚不能南下杀贼，坐视贼军惊扰皇陵，坏我龙脉，岂不有愧？”

于怀德理了理络腮胡子，粗里粗气地说道：“江州的事情，咱们先不要管它啦。还是谈一谈湖南的情况吧。那越水的叛军在庐陵已经待了十日，到现在也没有北进或者东出的迹象。湖南各地的会党骚乱也都陆续被官府弹压平定，全湘局势似乎是……是趋于稳定了……”

庐陵郡盘踞着十余万虎视眈眈的叛军，而湖南腹地现在根本没有能战之兵。要说湖南局势稳定，于怀德自己都不相信，所以他说出“趋于稳定”四个字的时候，口气是很虚的。

“什么，什么？”韩灵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打了胜仗却不乘势进军，反而固守一隅，这是何道理呢？”

石守信说道：“先前，枢密院和兵部说梁平一生小心谨慎，不轻易弄险。故而判断其主力要循江州大道进军，绝无翻过越城岭险隘，北出湘南的可能。现在，常化之领二万人马北攻庐陵，以予意度之，此举也只是为了藩屏越州，并无夺取湖南的长久之计。”

韩灵昆当年与梁平也多少有过一点交往的，他是打心底里看扁了常化之，对众将笑道：“楚人嘛都是沐猴而冠，小富即安，毫无远见可言。常化之一个钻过别人裤裆的家伙能有什么大出息呐？设若常化之以庐陵大胜之余威，分兵四出，攻城略地。各地潜伏之乱党再伺机响应，则自湖广而西至于川黔之地都要危急万分。可现在庐陵的一场小胜就让他志得意满，不思进取，坐视官军来援，把夺取中南的大好时机白白浪费了！”说着，他扭头看向正坐在北面一直闭目养神，一言不发的毛伯温，主动请缨道：“老将军，依灵昆之见，如今战局发展出乎预料，我等也需要随机应变才是。大军当乘叛军聚拢庐陵，无所动作的大好时机，迅即发兵南下围剿，毕其功于一役。如此一来，只需一战，即可定湖南全局，可谓事半功倍。而后，我们再回军东南，老将军与石、于二位老哥带领主力沿大路行军，灵昆自率偏师，翻越大庾岭，出敌不意，直插靖南，断绝江州战场上的叛军归路。到时候，我们前后夹击，将叛军主力围歼与江州一带。叛军主力被歼于江州和湘南，则越水六郡就可以传檄而定！”

“这主意好啊！”于怀德、石守信待韩灵昆说完，纷纷叫起好来。

唯独毛伯温不为所动，还是一言不发。过了良久，他才缓缓地睁开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还是按照枢密院的原定计划——石、于二军固守鄱阳孔道，保障京城与江州的声援。我等五万大军溯江西上至于岳阳，韩老弟领万余兵马在此固守。我自率大军转道湘江赴潭州与湖南的厢军会合后，派部队守住各处出入湘南的隘路要津。然后再共谋下湘南平定越水叛军的事宜！”

石守信、于怀德皆是哑口无言。唯独韩灵昆年轻气盛，站起来大声抗辩道：“何须如此麻烦？敌人就在眼前，我等带领好几万精兵，只需直奔湘南庐陵，大张旗鼓的前进杀敌即可。老将军为何如此畏惧怯懦呢？”

毛伯温转过眼睛来盯着韩灵昆一会儿，忽然笑道：“此非万全之计也。汝欺那岭南无好人物？轻敌冒进，决不可用！常化之刚刚全歼了四万官军，叛军的兵力和士气很旺盛。我们远道而来，人地两生，不能轻易和他们交战。朝廷差遣我等率军入湘，首要在于稳定湖南的局势，恢复地方的秩序。而后，才是考虑如何南下庐陵，平叛剿匪的事情。如此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才算是够万无一失。冒险之事，吾不为也！”

韩灵昆冷笑道：“君侯素号无敌，今见敌逗挠不战，得非有他志乎？”

毛伯温是追随赵元在江州一路征战过来的老将，还因为战功在开国时被封为汉寿县侯。韩灵昆不过是一个在兴武末年才崭露头角的三十岁出头的少壮军官，竟然敢当场讥讽一位战功赫赫的开国老将，实在是过分了。

石守信赶紧起身劝他道：“韩老弟你不要激动……”

毛伯温却制止住石守信，抬起眼皮又看了韩灵昆一眼，轻蔑低说道：“一个小孩儿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