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全沉吟了一阵,对高季左说道:“呃,圣上以为方今中原不靖,强秦虎视。所以……南方的战事不容有丝毫的闪失,致使秦虏有可乘之机。所以,这平贼的方略嘛,不能太过激进,还是要以求稳为要……”
“圣上的意思是求稳?”高季左琢磨了一阵,说道:“圣上的意思莫非是要‘扎硬寨,打呆仗’么?”
“非也,这是……”孙全摇头,欲言又止。
高季左看他这一副模样,也就知道了这个小皇帝还是想着跟梁平议和呀。那心中对赵宋朝廷刚刚燃起来的一点希望瞬间就被这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呆若木鸡地坐在座位上面,愣了好半晌,才大声抗辩道:“正因为强秦在北,虎视眈眈。南方的战事才更应该速战速决!如若与叛军媾和,使其在岭南坐大,到时候秦越南北夹击,我大宋腹背受敌,必然处于首尾难顾的不利境地。现在,北线贼军二十万人马分散于西起黔中东到樊口长达千里的战线上面这是多好的作战时机啊!要依着我的打法,就先置江州战场于不顾,乘着北线汪士荣、常化之兵力分散,首尾难顾的有利时机,集中优势兵力由西往东逐个击破。消灭了常化之这一大坨子敌人,我们就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如此一来,不出三个月就能平定叛乱,再度收复越水六郡!这……这点道理……你……你们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孙全听他这话说的不像了,赶紧打住他的话头,说道:“圣心烛照,不是你我做臣子的可以妄猜的。近来,王知节数战失利,江州方向的战事频频告急。朝廷公议以为应该差遣一位得力之人去往江州,筹划东线战守事宜。”
听到这里,高季左似乎又捉摸到了某些微妙的东西。他立刻安静下来,问孙全道:“江州已经有王知节在统筹全局。朝廷现在差我前往坐镇,恐怕要引起不必要的争端吧。”
孙全不以为然道:“王知节要管的也不过是江州府西面的军务而已。江州府东边的兵马钱粮他还是管不了的嘛。另外呀……”孙全刻意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朝廷还在商讨从江南大营发兵南下江州的事情,到时候也一并交由你指挥。”
高季左也明白孙全的意思是说赵德那个小皇帝有意让自己在江州独当一面。这确乎是一个可以让自己青云直上的难得的机会。所以,他对于朝廷的媾和路线也就不再说什么不满的话儿了,只是连声道好。
众人又说了一阵闲话,看看夜色已深,这才纷纷散去。
高季左的随从们也来到相府前面要接他回去。高季左正要出后花厅,早被五姑娘一把拽住,对来通报消息的小厮说道:“叫他们先在门房里面去待茶,我还有事情要请教高先生呢。”
高季左“啊呀”一声,对着五姑娘作揖道:“夫人有事相商,高某理应奉陪。‘请教’二字实不敢当,实不敢当啊。”
五姑娘笑道:“高先生就不必如此取笑于我了。我呢,就是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大事,不过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日常琐事而已。先生是一个志在天下的大人物,能够拨冗一见,就足够让我感恩戴德了。”说罢,对着高季左弯腰行礼。
高季左何等聪明,知道定是为了王知节的事情,便笑道:“哪里,哪里,夫人言重啦。高某此来虽说是为了公事,但也有受王公子之托的一点私事。今日,五姑娘见约,想必也是与此事有关吧。”
五姑娘点头道:“正是此事,请先生随我来吧。”当下叫丫鬟、小厮在前面带路,自己与高季左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说道:“越水那边的战事一起来,王家上上下下都为知节操碎了心。近来,官军在樊口大败亏输,死伤惨重,更是叫人觉得贼军的可骇。还有些不省事的太学生们气昏了头的,因为楚氏姐妹是越州楚氏之后,就天天都到梨香院那边作践辱骂。特别是公主殿下现在的日子很苦。每日里是食不甘味,夜不安枕,在家里跟着太夫人求神念佛,保佑知节平平安安,保佑大宋反败为胜的。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着实叫人可怜。”说罢,五姑娘拿出一方手绢来在眼睛上轻拭几下,接着说道:“今天先生恰好从江州过来了,一定知道江州近来的情形如何。所以,我想着请先生赶紧来梨香院一趟,给大家伙儿宽一宽心。”
高季左笑道:“这个就不劳夫人吩咐了,高某一定不让公主殿下还有王太夫人为二公子的事情忧心也就是了。”
一行人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忽见甬道北面有一处院门,门前台矶之上蹲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公主殿下还念呢,可巧这先生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往里面回话:“高先生到了。”
五姑娘请高季左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是小小的三间厅房,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种鸟笼子。
高季左作怪,停下脚步来,指着空空如也的鸟笼子,问道:“这王太夫人的家中挂着这一些空鸟笼子是何意啊?”
前面引路的小丫鬟嘟着小嘴儿说道:“本来呢,这些笼子里面养着各色的鹦鹉,画眉等鸟雀的。但是自从越水出了叛军,大公子就说现在是国危时艰,提笼架鸟,玩物丧志成何体统?就把养的鸟雀都放走了……”
高季左听罢眼前也只是一亮,旋即干巴巴地笑道:“哦,大公子尚有此心,实乃国家之幸事也!”
“是啊,是啊……”五姑娘皮笑肉不笑地附和着,把高季左请入了正房。高季左方进入正房时,吴夫人与婉儿公主、王知古、楚氏姐妹都从座位上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