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四娘出身江左名门，身手又了得。所以，她在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同白衣剑客顾惊鸿一起名满江南了。高季左年轻那会子同无数小青年一样，对江湖上的绣鸾刀迷得是神魂颠倒。以至于吴四娘现在虽然已经是半老徐娘，但在高季左眼中风采依旧是不减当年，一颦一笑都足以让他心中暗叹。

不过，王知古嘛……高季左暗自皱了皱眉头：“这真是吴四娘的孩子么？”她的目光在王知古呆若木鸡的脸上迅速地一扫而过，犹如白驹过隙一般短暂，落在了后面三个年轻女子的身上。

五姑娘挨着个儿地给高季左介绍这三个年轻的女子。婉儿公主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楚云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楚玉则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三人竟然皆是一样的妆饰。

“楚氏姐妹虽然现在名气很大，但终归是王家的奴仆，怎么能与公主平起平坐呢？”高季左这才想起来楚氏姐妹因为在越水叛乱之时，毁家纾难，助饷有功，早已被小皇帝下诏嘉奖并除了贱籍。不知道这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让楚云这个小丫头过门了？想到这里，高季左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殷勤起来了，忙不迭地走过来一一还礼。

双方互相厮认过，各自归了坐。小丫鬟们斟上茶来，大家说起了江州的战事。不免王知古又伤感起来，因说：“唉，时局艰困，国家多难。我身为七尺男儿却不能为国效力，为民除暴，实在是惭愧之至呀！”说着，他竟然低了头呜咽起来。

王知古淌眼抹泪的，立刻就把婉儿弄得眼圈泛起红来。楚云忙过来宽慰解释，俨然是把自己当成王家的一分子了。王知古在楚云的哄劝之下，这才方略略止住。

高季左倒不怎么在乎王知古这个书呆子，但看着婉儿为了王知节伤心哭泣，心中倒是替她不值，但依旧满脸堆笑道：“太夫人还有公主殿下不必为二公子忧虑。江州的战局虽然不利，但还不至于到了樊口那样风雨飘渺，岌岌可危的境地。二公子胸怀韬略，善于用兵，必然可以化险为夷，不使贼兵越江州一步。”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来，对婉儿说道：“这是临行前二公子托我带给公主殿下的，还请……”他的话还不曾说完，婉儿就已经顾不得礼数，迫不及待地跑到高季左身边，把书信捧到了胸口上面，就好像捧在手心里面的是生长出灵性来的活物，自己稍稍一个疏忽就让它从手中挣脱出来，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季左对于赵婉儿这种孩童一般行为并不以为意，只是轻笑了几声，对吴四娘她们说道：“天色已晚，高某明日还要进宫面圣，不便在此久留，这就告辞了。”说着，他起身向着几个人团团一揖，随即同五姑娘一起出了梨香院。

五姑娘把高季左送到了相府门前，笑道：“高先生这一去可就要青云直上，飞黄腾达啦。到越水叛乱平定时候，我们再见先生的时候，可就不敢如此随便了。”

高季左听罢，只是苦笑一声，说道：“哎，五姑娘就不要取笑我啦。对于南边的战事，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但要是说到我现在的心情，只能说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呐！你知道，梁平他们是打不倒我的，真正能打倒我的是在这京城，在这金銮殿上，就在你们这些人中间！”

五姑娘问道：“高先生是怀疑朝中有叛军的内鬼吗？”

高季左摇了一阵头，“之乎者也”地拽了几句古文道：“勇猛图敌，敌必仇；奋迅立功，众必忌。任劳则必招怨，蒙罪始可有功。怨不深，则劳不著；罪不大，则功不成。谤书盈箧，毁言日至，从古已然啊。”

“原来如此啊。”五姑娘笑得也是一脸的讳莫如深，说道：“晚来风急，先生可要保重呐。”

“夫人也多多保重……你们……都好自为之吧。”高季左坐在马背上对着下面的五姑娘略略一拱手就带着自己的随从往驿馆去了。

陈布从后面咧着嘴巴走上前来，说道：“这个家伙也太狂了！五姐，他可是做过茅士铿的幕僚，您一定得提防着一点啊。”

五姑娘叹气道：“茅士铿啊，现在已经是树倒猢狲散了。哼，冢中枯骨，我又何以怕他啊？”

陈布神秘兮兮地说道：“可是，刚刚咱们的弟兄回来说，茅士铿的那一伙徒子徒孙们又都聚到高季左下榻的驿馆里面去了。这怕不是要借着高季左进宫面圣的时候，给咱家老爷上眼药？”

五姑娘不动声色地说道：“高季左不是笨猫，才不会为这些人火中取栗。当前的政治形势，孰轻孰重他还是能拎得清的。如今是大敌当前，咱们就不要再纠缠于这些门派之见了。”

高季左回到驿馆时，已经是将近四更天气。有许多原来他在京时的朋友都在馆舍里等候着他，希望在他还没有去觐见皇上的时候，能够把自己的心里话和京中士民的倒孙舆论告诉他，让他明日进宫面圣的时候，可以为天下伸张“正义”。

他们这些人原来都是已经倒台的茅士铿和崔靖的死党。孙全入京理政以后，这些原本在官场上混的风生水起，风光无限的文人雅士们罢官的罢官，遭贬的遭贬，生活处境极其狼狈，他们打心底都愤恨孙全和荣禄的“祸国殃民”。

这些人在高季左面前痛斥了一回孙全和荣禄，说他们抛弃了老相国“越人治越，高度自治”的正确主张，致使越水六郡再生动乱。还说现在天下士民无不希望高季左明日进宫面圣的时候，能够“不为君王唱赞歌，只为苍生说人话”，在皇上的面前弹劾孙全、荣禄“二贼”，支持茅士铿出山。

那一位曾经在礼部做过主事，后来因为跟崔靖走得过近被罢官的徐清敬，非常激动地对高季左说道：“高公，请恕小弟直言。目前阁下一身系天下臣民之望，如阁下对此事不以死力相争，京城士民将如何看待阁下？千秋后世将如何评论阁下？请勿负天下忠臣义士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