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王忠正得胜偃月城

朱泰初转兵夔州路

王知节心情郁闷地回到了中军大帐，看着满桌子的文牒军报就直皱眉头。他就宛如被掏空了身体的一副躯壳，瘫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四周黑沉沉一片，看不到一点希望。正在他斗志消沉之际，军中管粮官任峻部下仓官王垕入帐奏禀道：“兵多粮少，当如之何？”

却说王知节在广平仓逃回后，粮草损失消耗殆尽。他又在江州招兵买马，扩充部队至五万余人，日费粮食浩大，军中接济不及。王知节曾遣使至江州催粮，但茅良卿顾虑叛军围城以后的江州的粮食补给问题，只答应借粮米四万五千斛，不敷全军支散。王知节的兵马在姜子坂屯扎半月有余，粮食将尽。

王知节默然一会儿，说道：“你可用小斛分粮，权且救一时之急。”

王垕疑虑道：“小斛分粮，兵士如有怨愤，如之奈何？”

王知节想了一会儿，缓缓地说道：“吾自有办法……”

王垕依旧迟疑道：“大帅，即使小斛分粮，也只够五日啊。”

“五日？”王知节忽然把手一抬，立刻惹得王垕一阵紧张，不知道他又要出什么奇谋妙计。但王知节愣了一会儿，把手又放下来，说道：“就这样吧！”

王垕依命而行，以小斛分粮与众人，官兵无不怨愤。王知节的侍卫亲兵素来骄横，见得每日伙食减半，哪里能受得了？劈手揪住了那伙夫，骂道：“妈妈的，小斛分粮到底是谁的主意？为什么克扣士兵？”

那老实巴交的伙夫看向不远处的王垕，为难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吃了！”官兵们愈发愤怒，当场就砸了饭碗，一边对那伙夫拳打脚踢，一边骂道：“饭都吃不饱，该叫我们如何御敌？”其他的军卒也都对小斛分粮不满，看见王知节的亲兵为了肚子闹事，也是一片鼓掌叫好之声。

王垕看事情闹大了，赶紧跑进王知节的军帐之中告急道：“大帅快出去看一看，小斛分粮，各寨无不嗟怨，皆言……大帅欺众！大帅快想办法，不然士兵恐要哗变！”

王知节坐在帐中，阴沉着脸看他半晌，才说道：“吾正想问汝借一物，以安众心，汝千万不可吝惜。”

“不可吝惜？”王垕莫名其妙道：“敢问大帅欲用何物？”

王知节说道：“欲借汝头以示众耳。”

王垕大惊，跪倒在地，说道：“大帅，我实无罪！”

王知节长叹道：“吾亦知汝无罪，但不杀汝，军必变矣。汝死后，汝妻子吾自养之，汝勿虑也。”

王垕还想说话时，王知节早呼刀斧手入帐，将他推出门外，一刀斩讫，悬头高竿，出榜晓示众军道：“王垕故行小斛，盗窃官粮，谨按军法处斩。”于是众怨始解。

虽然小斛分粮的危机被王垕的一颗人头成功化解，但是军中缺粮的困境依旧严峻。王知节无计可施，这才怀念起高季左的好处来。但他人去了江东，现在还不曾回来，自己手下一群武夫也没有这等的头脑，只好自己亲自去江州府去要粮。

茅良卿听说王知节来江州府了，也知道他是来给自己催粮要饷的，当时就愁眉不展了，对江州兵马指挥使曾广恩说道：“王师爷刚有书信到此，说是要来城中找我一晤，并要我们召集江州社会各界贤达名流共商保境安民之大计。”

曾广恩看罢书信也只是摇头叹气：“王知节此来必是因为上一次他向大人借粮四十万斛，大人却只给了他三万五千斛。他必然嫌少，故而如今亲自进城来为咱们催粮要饷的。”

茅良卿愁眉苦脸地说道：“我又何尝不知他王知节此行的目的？可是，依着现在江州这个局势，咱们手中的粮食也得为着以后的苦日子准备，哪里有多余的留给他们？”

曾广恩说道：“但是王知节为人阴狠，若是因为粮食供给的问题得罪于他，只怕要生出祸患呐。”

这时，茅良卿的幕僚们纷纷站了出来，愤愤不平地说道：“当年，他王知节初来江州之时，常自比管仲、乐毅，还立誓要席卷越水六郡。结果，贼军一出，则弃甲抛戈，望风逃窜！败都昌，失广平，弃劁门，奔安众，几无容身之地。如今朝廷不问他败军失地之罪，已是对他网开一面。如今，他不思将功补过，戴罪立功，反而向茅大人狮子大开口，索取无度。其跋扈不臣之意，已经是昭然若揭！”

茅良卿默然半晌，看着众人道：“那么，你们以为该如何应对？”

几个颇有些主见的幕僚都说道：“我门看王知节早就有割据江州自立之心。他之所以迟迟未发难，只是因为梁平现在兵雄势大，威胁江州，而没有合适的机会罢了。现在，王知节在都昌、麂麋山连战连败，粮食饷银都已经严重不足，其军势已经被大大削弱，正是翦除这一狼子野心之徒的最好时机。大人可先假意向他示好，令都虞侯贾华部领三百刀斧手，伏于转运使衙门两廊。然后，大人再请他入府商谈平贼大计和粮草分派事宜。乘他不戒备之时，大人可以摔杯为号，两边伏兵齐出，将他及亲信部下一并擒杀。今日若是不收拾他，恐怕贼军到后，王知节反而要成为梁平的羽翼。那时候咱们虽然后悔，却也来不及了。”

“啊？”茅良卿一听这些人要他乘着王知节入城的机会除掉此人，唬得从座位上蹦了起来，挥着手说道：“这……这个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曾广恩也说道：“王知节率军在都昌、麂麋山还有安众与梁平他们大战月余，彼此征战杀伐，皆有切齿之恨。他怎么可能投靠反贼呢？你们所言实在欠妥。眼下大敌当前，我们还是要以和为贵。同室操戈也只能使亲者痛而仇者快。此议万不可行！”

众人看茅良卿还有曾广恩都不同意借此机会来除掉王知节，虽然对此很不甘心，但也无能为力，只好就此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