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亥听得黄华如此说话，就把盟书从袖筒里面拿出来与他看道：“你看，这是咱们江州府还有西部两县、中部三县的四十八位官绅老爷们誓死效忠大宋皇帝陛下，追随茅大人的盟书。”

“哦……各位大人都已经具名画押了？”黄华接过盟书来，眯着眼睛细细地看了一遍，又长吁短叹了一回，终于叫人拿来笔墨，在众人的后面跟着具名画押，郑重其事地说道：“关隶县全体官民愿听从茅大人的号令，忠于皇上，为国效忠！”

朱亥凭着三言两语说服了黄华以后，第二日就带着随从、礼物离开关隶县，走了一日就抵达了江州府与浙西路交界处的驿馆。又过了一日，高季左带着四千新招募的义乌兵才姗姗来迟。

高季左听说茅良卿派了使臣来边界犒军，不由得大吃一惊，还亲自跑过来问朱亥：“你叫什么名字？”

朱亥说：“我叫朱亥，茅大人听到先生奉旨要到江州来主持平叛事宜，颇为欣喜，唯恐礼数不周到，怠慢了先生和诸位将士，就赶快派我带上酒肉金帛来这里迎接先生入江州。”

高季左笑道：“这就难为茅大人为我等如此费心了。我高季左何德何能，怎敢承受如此大礼呐？——江州现在的情形如何了？”

朱亥道：“现在外面有越州的贼军进逼，内部有居心叵测之徒蠢蠢欲动，茅大人率江州军民士绅日夜防守，攘外安内，不敢有丝毫懈怠。江州的防备虽然说不下万无一失，但也不会让内外的乱臣贼子轻举妄动。先生您完全没有必要再召外省兵马入保江州。”

高季左对于朱亥话里的意思自然是心领神会的，笑道：“这位老弟怕是没有从过军吧？江州虽说是我大宋的龙兴之地，光驻军就有上万人，加上兼管的军屯民政，加起来大致有三万之数。但承平日久，这帮人都混成了兵油子，每天只是混吃等死而已，根本不堪一战。”

朱亥说道：“官军虽然不足恃，但王知节主政江州以来实行保甲法，各地大办团练，现在江州的村寨皆有练勇可用，皆是老实本分的山野农民。大人若稍能够稍加整训，必然可以成为一支守土保家的劲旅！”

高季左却不以为然道：“东南之民生性柔弱，工于心计，不能成军作战！前次麂麋山战败以后，我在五路总口组织兵马下寨固守。可越军前锋刚刚追至，数倍于敌的官军竟然一触即溃，别说固守了，连逃命都顾不上。后来，我急中生智组织了几十个弓弩手，抢占了战场旁的一处高地。我站在高地上看到数千练勇被二三百叛军追得四散奔逃，大有一溃千里之势，急忙命令弓弩手在高地上以弓弩攒射贼军，这才把越军打垮。我见敌军溃败，命官军调头反击。可是，这些兵油子们追出一段之后，却都自动陆续返回。我为此责问众将，他们却告诉我：归军勿遏，穷寇莫追，把他们赶远一点就行了，反正他们还要来的，犯不着去拼命……”

朱亥似乎有点不信，愤然说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堂堂江州，岂无材勇！”

高季左摇头说道：“自古以来善战之军要做到‘六如’：‘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兵家有云，达“六如”者，战必克，攻必取，无往不胜！而在“六如”之中，最后‘两如’要靠将帅，前面的‘四如’必须要靠兵勇。虽然王知节和我已尽全力操练江州的团练武装，但经历战阵之后，我才发现新军还是有很大的问题。”

朱亥问道：“什么问题？”

高季左说道：“麂麋山的军队中，大部都是处县兵和都昌兵，这两地士兵各有特点，比如处县兵，作战十分勇猛，听命从不迟疑，冲锋陷阵，非常积极，是战斗的主力。”

朱亥说道：“战场之上奋勇杀敌，此乃忠之属也，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吗？”

高季左说道：“但他们每次上阵杀敌之前，都要和带军主将谈条件。”

朱亥顿时愣住了：“谈条件？”

高季左道：“上阵以前，这些处县的兵弁要求必须知道敌军的多寡强弱，然后他们会自行内部商议。如果认为敌军容易打败，就会上阵作战；但是，倘若他们认为敌军不能战胜，即使主将费尽口舌，他们也绝不会卖力。”

朱亥默然一会儿，又问道：“那么，都昌兵何如？”

高季左说道：“相对处县兵而言，都昌兵更加服从主将命令，听从官长指挥。无论敌军强弱多寡，他们从来不会拒绝出战，而且这些人不辞劳苦，筑垒修城这些苦差，安排他们去干，他们就会尽力去完成，而且从无怨言。在战场上，如果敌人退却，无须主将吩咐，他们也会主动追击。”

朱亥说道：“遵从军令，不畏劳苦，这样不是很好吗？”

高季左却苦笑道：“但问题是，如果敌军进攻，他们就会主动撤退。当然，如果敌人由进攻转入退却，他们就会调头追击。但若敌人在撤退途中再度回军，都昌兵就会再次撤退。据我观察，但凡与敌相接三十步内，即将肉搏之时，他们一般会全军退走。总而言之，都昌兵关键时刻实在靠不住。但逢与敌作战，王知节只能安排都昌兵守卫营寨。然后，我去动员处县兵，劝说他们出战杀敌。此来彼往，疲于奔命，每次打完一仗，都得累得半死不活。”

朱亥听到这里也不禁哑然失笑，问道：“所以，高先生才不得已从外省招募兵勇？”

高季左点头道：“昔日，曾文正公有言，游滑之人第一不可用。招兵募勇首先招募乡野老实之人，对于整日混迹街头的地痞流氓，名满乡里的所谓‘侠士’要一律排斥在军队之外。说白了就是把穷乡僻野、朴实土气的农夫当成主要兵源、基本兵源，因为这些朴实土气的农夫身体健壮，适于作战；为人老实，便于整肃成军；愚昧少心窍，便于军官指挥驾驭。我此次在义乌招兵正是如此。”接着，高季左便把他在义乌的所见所闻对朱亥详细地诉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