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良卿默然一会儿,说道:“据浙西来的消息,高季左一行人要从关隶县入我江州境,先生能上边境去一趟吗?”
朱亥说:“要是没有可派的人,那我就去一趟。高季左若忠心不二,我就欢迎他入境;不然的话,我一定让他不得过江州半步。”
茅良卿看他言谈举止无比豪爽,相信他有本事,当时就拜朱亥为转运使司长史,就让他带着一百多名兵卒并金帛酒肉这些犒军的礼物上边境去迎候高季左。
朱亥带着随从和礼品来到了江州北面的边界——关隶县,听闻知县黄华说,前日有高季左的随从来此,说高季左的兵马已经到了浙西庆宁西,离江州界不到九十公里,叫关隶县准备迎接事宜。
朱亥想了一会儿,对黄华说道:“我此去边界犒军,估计路程和犒军结束,再算上返回的时间,不会超过七天。如果七天还没回来,就请您立即加强后山隘口的防备,以滚木擂石阻塞山中隘路,以断绝高季左的妄想。”
不明就里的黄华给他吓了一跳,说道:“高大人奉旨南下,我等阻其入境,只怕……只怕是于礼不合的。”
朱亥默然一会儿,说道:“高季左曾经在梁平那里做过幕僚……”
黄华立刻就恍然大悟了,压低了嗓音说道:“怎么?王公子难不成认为高季左此次带兵入江州是要图谋不轨?”
朱亥瞪着眼睛说道:“不是王公子是茅大人怀疑此人带兵上任,要对朝廷不利。故而派我以犒军为名,到边界探听一下虚实。”
黄华听罢,竟然大笑了起来。
朱亥皱眉道:“敢问黄知县,此事有什么可笑之处?”
黄华打量了朱亥几眼,冷笑道:“我看老哥是初来乍到,还不懂我江州的规矩吧。临来的时候,茅大人他们怎么就没有告诉你这‘护官符’呢?”
“护官符?”朱亥觑着眼睛,问道:“敢问黄知县,何谓‘护官符’呐?”
“这还了得!”黄华把桌子猛拍一下,说道:“如今凡在地方为官的都有一个私单,上面写的是本地最有权势极富贵的士绅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也难保呢——所以,叫做‘护官符’。”
朱亥笑道:“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嘛。这个‘护官符’也算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这江州官场上的‘护官符’有何奇特之处呀?”
黄华道:“江州的‘护官符’又与别处的不一样。别的地方都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这里却恰恰相反。方才所说的这位王公子,虽然只是一位被革了功名,流放到此的师爷,但在江州却是一手遮天的,这里的官民都知道,茅大人不过是他的提线的木偶而已。所以,你到这里为官,听茅大人的话没有用处,必须要唯王公子马首是瞻,这官才能做得长久。否则,必然有杀身之祸!”
朱亥说道:“这么说来,这封锁后山隘道德事情必须得有这一位王师爷的首肯才行,其他人说话都不能作数?”
“正是这么一个道理。”黄华吓唬他道:“如果你不听王公子的话,擅自做主封锁南北通道,惹恼了公子那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纵然是茅大人也救不了你的!”
朱亥笑眯眯地问道:“不过我有一事不解,还望黄知县赐教:如果这位王师爷图谋不轨,意欲谋反,黄知县还要以他马首是瞻吗?”
黄华的脸上猛然变色,拍案而起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公子乃是皇室的驸马,在江州也是得到朝廷的支持才得以呼风唤雨,他怎么会反叛朝廷呢?”
朱亥不动声色地说道:“可是,他刚在劁门杖毙了皇上的心腹堂弼,已然得罪了朝廷。黄知县难道果真要跟着王知节一条道走到黑吗?”
黄华默然一会儿,说道:“堂弼那是坐失战机,咎由自取而已。皇上对于此事已经有了明诏,对王公子的做法也是不予苛求细故的。难道你还没有看透吗?这江州的天下早晚是要姓王的。”
朱亥哈哈大笑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黄知县可真的要大难临头啦!”
黄华看他笑得分外张狂,不由得恼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朱亥说道:“您怕是还不知道吧?就在前不久,王知节打着进城与茅大人晤谈的幌子,把各位老爷存在市舶司仓城里的钱粮都充作军饷,装了整整四十艘大海船运往他在姜子坂的军营去了。”
“什么?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黄华一听说自己存在江州的钱粮有可能不保,顿时焦躁起来,坐在那里抓耳挠腮道:“这……这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这……这怎么能行呢?”
朱亥长叹一声,说道:“王知节阴忍刻薄,不念旧情,一旦发作起来,就要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他若是在江州得势,您存在江州府的那些钱粮甚至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也就难保了。而茅大人虽然暗弱,但生性宽厚,不以细故罪人,待人接物强王知节十倍,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江州官民皆愿从茅大人,而苦于王知节,黄知县又岂能不知?现在,你只有站在茅大人这一边,才能保全自己在江州的家产不被王知节霸占,王知节是靠不住的!”
黄华听得连连点头,却依旧顾虑道:“只是……王知节阴险狡诈,又手握重兵,是江州的一大强藩。若是我等违拗他的意愿,一旦惹恼了他,我这小小七品知县势单力孤就要有性命之忧啊。”
朱亥却不以为然道:“只要你们各位能够与茅大人他们团结一致对付王知节,他就不会有什么作为。实不相瞒,现在茅大人、曾大人因为忧虑王知节狼子野心,已经与在江州府避难的各位士绅乡贤秘密结盟,各誓一心,要齐心合力外抗越水叛军,内防王知节夺权,不知道黄知县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黄华赶紧说道:“既然茅大人他们愿意为我等做主,我黄华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一切唯茅大人之令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