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季左冷笑道:“那么,依着你的意思,这一次我是要大难临头喽?”
陆崇说道:“我为先生着想,先生还需要找一棵大树才好——大树底下好乘凉嘛。”
“一棵大树?”高季左把腰杆挺得笔直,问道:“你看看这满朝的文武、遍地的将帅,谁才能容得下我纳凉呢?是孙全?是荣禄?还是朱玄?”
陆崇把嘴巴一咧,说道:“先生乃何许人也,在这大宋国之中,哪一位大地主大官僚是您人生里面的大贵人,先生总该比我清楚吧?又何必在这里明知故问,浪费我的唾沫星子呢?”
高季左笑了起来,说道:“不错,现如今老相国虽然说是告老还乡,隐居会稽。但他在朝廷经营日久,势力盘根错节,门生故吏、亲戚朋友遍布朝野,算是江东士族的元老、领袖。更何况皇室也对他推崇有加。如果孙全要在京城发动政变,掌控江东,必然要取得江东豪门的认可和支持才好。那么,现在已经不再涉足政治的茅老相国也是孙家必须要笼络的对象。而茅老相国虽然是江左的领袖,但在这乱世之中也急需要有一个靠得住的军事集团来护己周全。我今日兵马在手,若是借着跟老相国办差做事很多年的关系投靠老相国,与江东的这些门阀士族们各取所需,倒也比投奔孙全、朱玄这些轻视儒生的武夫们要可靠一些。”说到这里,高季左猛然站起身来,对陆崇说道:“明日一早,我就往沅上村去一趟,拜会一下老相国,你快点下去招呼人手赶紧准备一下行装和贺礼。”
“啊?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陆崇一愣,旋即问道:“那么,江州的战事又该怎么办?”
高季左说道:“你没有听见曾大人宣诏吗?皇上不准边将们擅开战端,传令全军将士加固营垒,修挖堑壕,严防梁平北犯即可。无我将令,不得主动南下,寻敌决战。”
陆崇迟疑道:“现在,梁平在清溪寨新遭大败,官兵丧胆,士气低落。若不乘此大好时机,对叛军穷追猛打,一举收复江州全境,待其休养生息、恢复元气以后,可就又要卷土重来了。江州是咱们大宋国的龙兴之地,可经不起这般的折腾啊。”
“哎,这个不对啊。”高季左抬头看着他,说道:“你不是被王一坤和荣禄精心挑选出来跟梁平议和的使者吗?今日怎么也如此急于求战呢?”
陆崇说道:“你以为我愿意去跟梁平那个老鬼说话啊?上一次,我受荣大人的差遣,去了叛军的大营里面,还没说上几句话呢,就差一点被他的那群骄兵悍将给拿来祭旗!我……我这不也是赶鸭子上架吗?所以呀,我现在是巴不得官军赶紧打败梁平啊。叛乱被平定了,你们立功受赏,我也就用不着再跑到梁平那里忍气吞声,担惊受怕了。如此两全其美的好事,先生又何乐不为呢?”
“原来如此啊。”高季左呵呵笑道,“这样说来的话,这入越和谈的差事还真是够为难你的了。”
“是啊,是啊!”陆崇高兴起来,说道:“依着我的意思,先生自去会稽拜见茅老相国便是。江州的平叛军务尚有陈大成将军在此主持。陈将军数次大败叛军,深知叛军虚实。先生可安心北上,陈将军当杀过清溪水,直捣梁平老营,然后兵进麂麋山,以图越水六郡。”
高季左冷冷地说道:“陆壮士之言,其情可嘉,其勇可贵啊。但是,陈大成要谨遵圣旨,不得轻举妄动。现如今外贼未灭,我们还不能跟王知节兄弟阋墙!”
“王知节?”陆崇作怪道,“先生的意思是在说,如果官军要越过清溪水,南下追歼叛军,必然要跟王知节在偃月城的兵马产生冲突吗?”
高季左仰头长叹道:“唉,正是这个意思。在江州的这些日子,你也应该能看明白,茅良卿他们跟王知节外亲内疏,彼此龃龉不断,互有戒心。此次,我们在清溪寨取得大捷,王知节心中定然不爽。今梁平兵败南逃入偃月城下的杨樾营中。我若贸然纵兵直进于偃月城下,王知节定然不从。所以,我等欲要追歼梁平,还需要与王知节他们商量着来,以免双方发生误会冲突。我跟王知节还有一些交情,与他商议军机,协调作战,或许他能作一下考虑。但是陈大成等人与王知节素未谋面,又生性鲁莽冲动,行事毫无尺度可言。若由他们统领兵马南下追击叛军,必然要与王知节发生争斗,反倒使梁平渔翁得利了。所以,在我从沅上村回来之前,大军宜坚守营垒,不得妄动分毫。那梁平的残兵败将就让王知节他们来处理罢!”
陆崇笑道:“王知节初出茅庐只怕不及梁平的老辣。他手下的兵马多为市井之徒,也不及叛军兵弁骁悍勇猛。让王知节的兵马凭城坚守或许还有些胜算,但在野外歼灭叛军主力就要勉为其难。”
“那又如何?打死叛军除外患,打死杂牌处内乱……”高季左慢吞吞地走到了帐篷的门帘前,打着哈欠说道:“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吧!”说着,他把头一低,钻出了军帐。
陆崇忽然浑身都打了一个激灵,从后面喊道:“您这一走不打紧,江州城可又得免不了好一场鸡飞狗跳了。茅大人又得念叨那‘如何是好’的紧箍咒了。”
“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高季左头也不回地说道。
第二日一早,高季左向陈大成等人交代了军中事务,严令诸将严守清溪寨不得出战后,便带着陆崇等五六个随从秘密北上会稽,前往沅上村拜见茅士铿去了。
清溪水一线的宋军忽然消停了下来,一连几日都没有发动攻势的迹象,不仅令梁平松了一口气,偃月城的王知节也把悬着的一颗心放进肚子里面来。但是,他对于没有接到高季左要与他联合出兵平叛的书信,还是颇感疑惑的。
“怪哉!打了胜仗却不乘势而进。”王知节对众将说道,“高季左这是打得什么算盘?”
张丽华说道:“小皇帝不是有严禁诸将浪战的诏旨在先吗?高季左当然要遵旨行事啦。我猜他现在一定在给皇帝写请战的奏折哩,又哪里有时间给公子写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