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平猛然一惊,睁眼来看时,灯火通明的大殿之中空无一人,并不见马宝的身影。他堪堪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就看见近侍跑上殿来,捧着一封书信奏禀道:“今有麂麋山被俘军士被王知节放回,带来王知节写给陛下的书信一封。”
梁平冷笑一声,挥着手说道:“怎么?见我连吃败仗,又在冷嘲热讽了,不看也罢!”
近侍看着手里的书信,迟疑着说道:“也说不得是那个王知节要与陛下停战议和?”
梁平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由得心动起来,暗自思忖道:“我与王知节以前都是老王爷的心腹爪牙,算是志同道合。如今老王爷倒台,王知节在赵宋官场也是为此多受排挤打压,与我同病相怜。他在江州与我相抗,颇有一些功劳。但是,赵宋却有功不赏,反而差派高季左来江州督军,对他进行掣肘监视,若说他对朝廷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再者,赵宋小朝廷之所以对他能够宽纵一时,皆因有我在侧。倘若我一朝兵败身死,王知节免不了落一个兔死狗烹的下场。”想到此处,他接过书信,拆封视之,见其书信里面洋洋洒洒地写道:“宋布衣秀士王知节,致书于伪朝天子梁子均之前:窃谓夫为三军将首者,能去能就,能柔能刚能进能退,能弱能强。不动如山岳,难测如阴阳无穷如天地,充实如太仓浩渺如四海,眩曜如三光。预知天文之旱涝,先识地理之平康察阵势之期会,揣敌人之短长。嗟尔无学之辈,上逆穹苍为篡国之反贼,称帝号于都昌走残兵于偃月城,遭大败于广平仓水陆困乏,人马猖狂抛盈郊之戈甲,弃满地之刀枪军士心崩而胆裂,将军鼠窜而狼忙!无面见越水之父老,何颜入天子之殿堂!史官秉笔而记录,百姓众口而传扬:梁魏代赵宋,终归一场空。子均非正主,依旧让江东。吾军兵强而马壮,大将虎奋以龙骧扫岭南为平壤,荡魏国作丘荒!”梁平看毕,气满胸膛,大叫一声,一时间口眼俱呆倒在地上。近侍匆忙救起,拥回后宫医治,至夜,前后只当了不到一个月皇帝的梁平死于后宫。
马宝被宋军斩杀,梁平也暴毙而亡,在都昌的梁魏军马群龙无首,众将各怀异心,私下里商议道:“章华等人无远见卓识,久必有变。吾等要为自己打算。”于是,各军纷纷各行其是。章华、苗鹏和魏恭等人资历威望不足,不能禁止。原本留守都昌的二万梁魏军马或西逃越水,或东进降宋,不出三天时间大军尽散。章华等人见众人散去,也知道都昌不能守住,于是也拔寨西撤,护送着梁平的棺椁回到越水。
王知节在降军口中得知梁平已死,魏军西撤的情报,立即差遣黄氏兄弟领前锋兵马,兵不血刃占领都昌,并差遣戴德孺回江面告捷,奏报自己已经把梁魏兵马压缩回越水,平定江州全境的消息,同时催促高季左他们尽快筹办大军西征越水的粮饷事宜。
戴德孺带着王知节的奏报到了江州转运使司,面见茅良卿和高季左。出乎他意料的是,无论是茅良卿还是高季左对王知节收复麂麋山的事情都反应冷淡,对于王知节要求的入越粮饷的事情也是虚与应付。
戴德孺觉得这是高季左他们在刻意打压王知节,于是乎愤愤不平道:“梁平与我家大帅,本无仇隙。今我家大帅奋不顾身,亲冒矢石,来决死战者,上为国家讨贼,下为诸位大人家门之私而诸位大人却听信谗言,有功不赏,不发粮饷,阻挠平叛,不知道大人们这般所为,如何对得起朝廷之栽培,百姓之重托呢?”
茅良卿登时面红耳赤起来,只好转脸看定高季左,“这个、这个”地说不出话来。
高季左始终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听戴德孺声讨完了,他缓缓地把王知节的奏报放在一边,笑道:“戴老弟误会啦,说我们跟王公子有嫌隙,这纯粹是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在搬弄是非啊!实不相瞒老弟,这几天接朝廷诏旨,还夸赞王公子平定梁平,作战有功,待战事结束还要优加恤用呢。如今老弟你们在麂麋山大败叛军,梁平、马宝等一干贼酋俱已伏法,实在是大快人心之事。我们这些人虽是因人成事,但也觉得脸上分外有光呐。”
戴德孺冷笑一声,起身拱手道:“既然如此,就请大人尽快发运粮饷吧。”
高季左却摆着手,说道:“老弟啊,这物分阴阳,事有缓急。你看看我这里一摊子的事情,哪件不得尽快呐?不尽快,这火都要上房了,贼都要上墙了。再说,征伐越水六郡事关国家大计,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成功的。眼下正好有一件大事与王公子催要的西征粮饷有很大的干系呐。”
“一件大事?”戴德孺看了看茅良卿,问道:“敢问高大人,咱们江州现在还有什么事情,要比平定越水之乱还重要的呢?”
高季左从袖子里面取出一件文牍,递给了戴德孺,说道:“这是今早刚送来的政事堂文书,说是朝廷为了表彰我等在江州抵御梁平的战功,特派五姑娘等人前来犒劳三军将士,并与江州文武官吏会商平叛事宜……”
不等高季左把话说完,戴德孺就先笑出声来,说道:“我大宋朝廷里面是没有男人了吗?竟然派一个妇道人家在三军将士面前出头露面的,实在是咄咄怪事,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么?”
茅良卿也觉得这事儿实在有伤风化,便说道:“文书上说的是,差遣兵部侍郎曾泰为江州兵马宣慰使来江州犒军,五夫人不过是随行前来而已。”
戴德孺笑道:“那曾大人前次到江州宣旨后堪堪离去,如今人还未回到江东就又要南下。他虽然得了一个兵马宣慰使的头衔,但并未曾到京被面授机宜,也就无从知晓朝廷此行的目的所在,必不是被朝廷倚重的主心骨儿。而五姑娘此人精明强干,是朝中的大红人,又坐拥万贯家财,虽然说是随行前来,但此次犒军主使一定就是她啦!”说着,他又摇头叹息道:“古人有云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如今咱们大宋朝被一个妇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