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有所不知,那是从前了。自从西逻王用了位新国师,田地重新规划,物产分派各系管理之后,像老朽这样的人,为了活下去,只能采些岩衣,交了公飨,若是富裕还能卖给有钱人家。”
“既然能采岩衣,怎就不能采别的?”霓缳发问道。
“岩衣采摘困难凶险,官府大人们没人揽这一摊子事儿,若是旁的,就得得到官文允许。要得到官文允许的活计,身体力壮是最起码的,还得有人好办事啊。”老人无奈地说。
霓缳又问了,“不交又会怎样呢?”
“不交,自然有刑罚等着。那刑罚加身,与死何异哪?与死何异啊。”老人重重叹了口气。
“西逻的王一向不问朝政,从来也不听他约束境内。怎这些年突然地好起施政来了?”卓璃耳兀自问道。
“都说是妖道横行,以民间疾苦为食……算了算了,你们还是赶紧离开着是非之地吧。还没过了拱螺脊,也不算到了西逻,赶紧走吧。”
“妖道?什么妖怪?”霓缳一听有妖,立刻来了精神。
“说是孱窟里的东西跑出来了,那些封了不知几千年的妖物,又闯进人间了。”老人神神叨叨道。
“这天大的事情,我们怎么一点没听说过?”霓缳质疑道。
老人回说,“勐穆山脉是一个天然的屏障,将西逻与其他地方生生隔离了。消息也不互通,即便有人说起,外人没见过的,自然只当是天方夜谭,随口胡诌。”
“说是西逻先王归顺云帝,实则不反即为顺。历代云帝,从来也不踏足西逻,过去西逻王还时不时去朝见先帝,到了这两朝,几乎全无通往。”卓璃耳说道。
“那老爷爷你为什么不离开西逻呢?”霓缳困惑,“待不住还不赶紧跑。”
“姑娘你年纪小,哪里知道,人哪,去哪都不容易,好歹这里熟悉啊。再说,我这把老骨头都多大岁数了,生在这,自然要埋在这。”老人摇头轻叹。
“天大地大,何苦困死自己?”霓缳的反问让老人的表情更痛苦了。
云纷这时说道,“霓缳啊霓缳,你呀,想想你自己,是如何留恋伯府的。将心比心,怎能轻易劝别人背井离乡呢?老爷爷,您别把她的话放在心里,她就是随口一说。”
“不怨她,不怨她,她这么小,哪能知道,人越老,脚就越像是树根,扎在哪,更动不得喽。”老人耐心说道。
“若真有妖,当会一会。”赤墨说。
老人笑道,“你们的哥哥呀,天不怕地不怕,这么一来,我这把老骨头回家的路,倒是走的安心了。”
“他怎么能是我们的哥哥?您觉得他像我们的哥哥?”霓缳反驳道。
“霓缳,不得对哥哥无理。”卓璃耳打断小女儿的絮叨。
“娘亲,他才……”霓缳想要辩解。
“好了,你跟云纷去睡吧,也不看看多晚了,明天走不动路的时候,又要叫苦不迭了。”卓璃耳彻底断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心思,霓缳只得和姐姐一起到边上,半倚着山墙,半就着姐姐就这么歇下了。
到了深夜,众人都睡着了。卓璃耳坐起身来,到洞外守着。午婆也跟了出来,为她加了件披风。
“夫人,夜里寒凉,不能不防。”
“午婆,您怎么看那老者所言?”
“我就知道你心里不踏实。夫人,听归听,看归看,信归信。耳听为虚未必假,眼见为实也不一定真。”
“你此话说的倒是中肯。这一路上,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午婆您和霓缳了。霓缳这孩子,太不定性,您的身子也不好。”
“夫人多虑了。老奴底子好,这点路算不得什么。至于二小姐,天真烂漫,自有天佑。老奴原还以为,夫人会不放心那个孩子。”
“那孩子现在来看,压根算不得是个孩子。”
“夫人可是后悔收留他?”
“那倒没有。他漂泊无依,既然遇到了我们,就是逃不掉的缘分。就算不施手相应,未来也会遇上。世上哪有什么偶然呢。”
“眼看着就要入西逻境内,早先就听闻,这地方蹊跷诡异,老奴也是半信半疑。这些事,向来是不能尽信,也不能不信。夫人之所以来,心里多少该是有些打算的。既来之,则安之。”
“我本来坚定得很,若只是妖魔鬼怪,那不过是能力的对决。但若是西逻王也掺和在里头,我若言行有过,怕对夫君有些说不过去。”
“哎,夫人明明对城主大人爱重,这些年却刻意与他疏远,想想也让老奴心酸。”
“午婆,自我生下云纷后,便察觉到自己的异样。那股不可控制的力量,让我心生恐惧。再到生下霓缳,我如何再也生不下子嗣,我便猜想,是这御风血脉的缘故。若是我猜的不错,这一代便是最后的御风者了,这期间,必定有大事要发生。”
“那姐妹俩里头,是不是就有一个御风者?”
“我也是这样想。这些年,我在边斋日夜忧心,恐惧着不可知的运命,恐惧着那邪性的力量降临到我的女儿身上。我本该藏着这个秘密,一直到死,也不能说不出来。这些日子,我苦思冥想,总觉得有什么让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那日才不由自主露了出来。”
“夫人,会不会与那孩子有关?”
“林林总总由不得我不这么想。不过赤墨好歹在我眼前,这样总还觉得放心一些。”
虽已夜阑珊,奈何人不静。朗朗山月映澄川,问谁又能于现在指点一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