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寥寥数十字,难道是御风公的临终遗言么?不管是与不是,御风公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花术士是又是什么?所谓棋差一招,莫非他临终还与人交手了?这凭空而现的几句话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针对这姑且算作御风公遗言的话,一个接着一个的疑惑,让赤墨与卓璃霆根本不知该从何处着手。若不是他二人并非孤身一人置身石室,简直就要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听。正如同他二人眼下的处境,置身在混沌不清的洞穴里。
赤墨与卓璃霆稍加揣测议论,却更觉得一切都看不清楚,想不明白。赤墨最后问道,“人说有了洞穴才有风,可是刚才那间石室,明明就在地底下极深之处,平白无故起那样的风涡,不就是空穴来风么?实在是蹊跷。咕噜,会不会是因为那冰棺作遂?你方才提到那为叫吕几的妖怪,莫非是它借御风公之口想要传达什么?可是御风公那几句话,究竟在说什么呢?”
咕噜一路都在听他二人议论,思绪也是万千,赤墨这一问它,它立刻将所有想法都统统倾诉道,“主人,咕噜过去曾听老的与伊精灵提过妖怪中的尊者。所谓善假类的妖怪,从人族角度来看,善假类说的便是指那些擅于用工具的妖怪。主人该知道,我们妖怪是靠不同的念想所凝成的。吕,是脊梁骨的意思,脊梁是屹立不倒的根基。所谓戳中对方的脊梁骨,吕几便是最能戳中事物的根基,靠的就是它能切中要害,由此束缚对方。”
这一番叙述说的云里雾里,却让赤墨想起,那绑在冰棺外头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拼凑而成的锁链,的确是一节一节,像是全身骨骼的主干,如屋之脊梁,稳稳当当将整个冰棺都严严实实包裹妥当。
咕噜继续讲道,“这束缚本是无形,就是妖怪族也未必能看出端倪,更别提人族了。但主人方才使得束缚显出形态,并且一击即中,必定是由于主人之血有着不为人知的奥秘。而御风公提到花术士,花术士,乃是能利用花开花落作为武器的人,正如御风者,也可被看作是风术士。不管花术士还是风术士,他们与自己所驾驭之物间的羁绊,就像是吕几的锁链,都是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能看见的。”
卓璃霆推测道,“所以咕噜你的意思是,赤墨他显出了父亲生前留在风里的讯息?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起死复生的故事?”
“少主,妖怪中的尊者即便神通广大,还是鲜少有能起死回生的。人,是万物的灵长,妖怪与人之间,本就不能有太多羁绊,否则极容易就被人族的灵力吸噬掉。咕噜不是差点就被霓缳吃掉么,幸亏主人将咕噜脱离出来,不然迟早被吸进去。”
卓璃霆不禁又问,“听上去,明明妖怪更厉害,怎么还会怕人,这又是什么道理?”
“我们妖怪本就是由各种念想积攒而来,本身就是不稳定的,极容易受周围游离之念的影响。只有靠自己强固定住,才能不被吸噬。厉害的妖怪,还能吞噬弱的,与大鱼吃小鱼一般无二。与动物植物相比,人,可是念头最多最盛的,像咕噜这样的,在霓缳面前,肯定是顶不住的呀。”咕噜可怜巴巴地说,但转而立刻精神道,“不过好在主人救了咕噜,咕噜是有自己身体的了。有了身体,能被人族看见,自然就有了边界,只会撞在一起,不会被吸走了……”
咕噜还想说下去,赤墨却已经无心再听,他虽喜欢咕噜毛茸茸的样子,但是自视人族与妖怪族还是如同夏虫和冰,鸡同鸭讲,常常说不明白。更重要的是,现在实在不是闲谈的时候,他“嘘”了一声,让咕噜安静下来,又说,“我们已经走了不少时间,很有可能选错了岔口……”
赤墨话还没说完,在昏暗中,他二人与咕噜就眼睁睁地看见,偏偏又是一个岔口毫无防备地出现了,卓璃霆不由说道,“看来,这地方进来不容易,出去更不容易,搞不好,我们会死在这里也说不定。”不过,他说话的口气并不颓丧,好像自己并没有身处大失所望的绝境。毕竟,这说长不及人生长、说短不如预想短的一路上,那些防不胜防与始料未及的情状,足以麻痹他二人,不至于再生出无用的忧虑与恐惧。
赤墨与卓璃霆心照不宣,各自明了,除了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二人苦笑着对咕噜说,“选吧。”
咕噜许是抱着一回生二回熟的心思,这回也不推辞了,直接就挑了一个矮一些的洞口。
“怎么不选边上那个高的?”卓璃霆随口问道。
咕噜煞有其事地解释道,“方才咕噜就选了个不用弯腰就能走的,看着顺眼结果还是麻烦。现在选个不怎么顺眼的,看看会怎么样。”
“也是个思路。”卓璃霆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好奇问道,“咕噜,你在这儿就没看见别的妖怪啊,精灵什么的么?”
咕噜回他,“少主,精灵也是妖怪。但说到底,妖怪都是人族对我们的称呼。”
卓璃霆一听,又不解问了,“哦?那你们不叫妖怪的时候,叫什么呢?”
咕噜也很疑惑,对啊,那时候,妖怪叫什么呢?它想了想不得其解,老老实实说,“这个嘛,咕噜也不知道。反正自从咕噜知道自己有了,便知道自己是精灵,精灵是妖怪。还知道人族是人族。”
卓璃霆推己及人道,“哦,也是,就好像我出生后,知道马是马,猫狗是猫狗,鸟是鸟。不过,这世上真的有妖怪,也是稀奇。过去还只当是西逻传来的谣言。”
赤墨却完全没在意卓璃霆与咕噜间谈及的事情,他兀自奇怪地说,“欸,这云宫里头,怎么还有这么奇怪的地方。说是通道吧,到底通去那里了?实在是太奇怪了,我们现在究竟在云宫的哪个位置?少主,这云宫也太诡异了吧。”
卓璃霆看看他,又看看咕噜,惆怅说道,“没想到,你还能比我惊怪呢?想想我今夜都看见了什么……哎,我都这把年纪了,竟然才发现自己不识得这云国……过去,我常常以为自己就是卓璃氏族的御风者,直到今日,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御风啊,它是神奇,更是神秘,而我呢……”说到这儿,卓璃霆苦涩地笑了笑,“在这云国,我也实在太过平凡了……”
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穴里,卓璃霆越走越累,他的呼吸声听上去也逐渐艰难起来。赤墨听卓璃霆不经意流露出的失意,宽慰他说,“少主乃是御风公之子,出生在云国最为尊贵的氏族,寻常人哪敢奢望这等际遇?终其一生所享,想必也不及少主百分之一。少主,我们一定会出去的,会找到娘亲,你们一定会如御风公所愿,令御风之名至云高处。”
谈话声彻底消失了,只听见卓璃霆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赤墨虽然直到自己尚且还能坚持得住,但也担忧继续这样下去,卓璃霆若是倒了下去,在这狭窄逼仄又全然未知的洞穴中,自己怎样才能确保他二人都能脱身出去呢?而他自己,又还能撑多久呢?
“哎哟!”咕噜突然小声惊叫了一下,将赤墨拉出了他的思绪。一看,原来是咕噜它不小心撞到了墙,没错,是墙,他们的前面,已然没有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