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胡士榛迈步进来,瞧见了正在出神的胡野,他站定了好些时分,仍不见父亲有何举动,于是试探道:“父亲?”
“啊?噢,你来了。”胡野回神惊道。
胡士榛甚少瞧见父亲失魂落魄的样子,连他到来都并未发觉,不禁问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胡野并未回答他的话,只说道:“为父有件事情,你帮忙留意着。”他甚是宝贝这独子,从不将家内的繁琐事务委托于他,现下紧要关头,他也只用了“帮忙”二字。
“父亲请说。”胡士榛也觉着父亲此时开口委托,定是极重要的事。
“关于‘东海三奇’的宝藏一事,你也帮忙寻一寻。”胡野说道。
胡士榛惊道:“宝藏?那...那不是江湖传言么?父亲为何骤然想寻起它来?
胡野看着胡士榛,叹了口气便说道:“我也不瞒你,咱们家与天狼帮有些许买卖,向籍这一死,我与他的交易中断,那些资金便落了水漂,咱们如今需另寻伙伴,这开始新买卖,就得需些钱财...”
胡士榛微微点头,原来是家中资金短缺,父亲才会想寻了宝藏,弥补空缺。
胡野瞧着儿子的样子,便知他想岔了去处,说道:“为父要寻这宝藏,乃受人之托。”
胡士榛疑惑道:“受人之托?”
胡野点头道:“我向兰门子借取了钱财以做周转,他开出的条件便是那份宝藏。”
“‘兰门子’?”胡士榛惊讶道。他也素闻悬洲岛上有一“黄金屋”,主人兰门子独好钱财,与内陆许多富商有着金钱买卖。
“若咱们找不着那份宝藏呢?”胡士榛问道。
“寻不着宝藏,这银子就得悉数还他。”胡野道。
“怎么个还法?”胡士榛问着,他想兰门子如此好财,又开出了此等条件,定然不会是一码还一码那般易事。
胡野缓缓落座,向他举出了三根手指。
“三番?!”胡士榛惊道,“这...这也太...”胡士榛并未开口询问父亲借取的数额,自家的产业众多,他自然明白父亲开口借取,定不会是个小数目,如今这笔钱财之上还要加个三番,简直是天数。
胡野叹了口气,也深觉为难,缓缓道:”这是兰门子的规矩,你不理家,自然不知,为父也是无法可取啊。”他悠悠抿了口茶,又道:“与其说他开的筹码,不如说他出价,寻我们办事,这宝藏的收益,可比我借取的钱财要大得多。若没寻着,我以三番数目的钱财还他,他也稳赚不亏,这兰门子,果然是敛财的好手。”
胡士榛为自己不能替父亲分忧而深觉有愧,胡野在他神思游离之际又说道:“为父还有一事要提醒你。”
胡士榛一慌,问道:“父亲请说。”
“你与茗萧还是少些往来吧。”
“为...为何?”胡士榛眉间一紧。他与茗萧交往已久,初次带她回府时,父亲对她出身以外的事物都称赞有加,并未过多阻挠,现下这般,他竟猜不透父亲的心思。
“为父对你二人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看你对她喜欢得紧。不过你可有思量过,她从危月宫叛逃,又被认定盗取了秘籍,但这些时日过去,却并无危月宫之人出来为难她,反倒因为秘籍之事,将你抓去,如此种种,你不觉得很匪夷所思么?”胡野说着,神色严肃。
胡士榛听到他的话不禁心下一颤,低头沉默了起来。又倏地抬头,说道:“他们将我抓去,是要威逼茗萧找寻秘籍,上回夙梦还对她下过杀手呢。”他替茗萧解释着,望父亲能稍加宽心。
“那夙梦可有伤着她?”胡野再问。胡士榛听到这,仔细一想,那日夙梦虽然招招凶险,却确实没有伤着茗萧分毫。
“茗萧...不是那样的人。”胡士榛仍替她辩解着,语气却明显弱了三分。
胡野抬手,示意他不必再继续说了,“她是怎样的人,你与她朝夕相处自然最是清楚,为父只是提醒你,她终究出身于危月宫,人心难测,小心驶得万年船。”
胡士榛听得父亲的训诫,心中慌乱如麻。他初见茗萧是他醉酒纵马,差点伤了路边的孩童,恍惚下马,踉跄中又撞到了一名女子。他抬眼望去却忽然喉头一紧,一粒不明事物飞入了咽喉,不出片刻便神志已清,他定了心神,却只在最后捕捉到了女子嫣然的笑容,自此便难以忘怀。
后来他们再相遇,她告知他那日给他所服的是解酒药丸,并告诫他以后别再行醉酒纵马之事,那时他才相信原来危月宫也有温柔似水的女子。
待夜更深,胡士榛与茗萧约定在闹市看花灯,胡士榛一路耷拉着头,没往茗萧身上瞧一眼。
“我怎么发觉你今日心神不宁的?”茗萧的话语扰乱了胡士榛的心神。
胡士榛回过神来,逃避着她的目光,说道:“我...我在想宝藏一事。”
茗萧以为是自己突然的出声让他一时受了惊吓,以致他说话吞吐了起来,所以并无过多在意地说着:“秘籍的事情已让我焦头烂额,现下又要分出心思去寻这道听途说的东西。”
胡士榛听她抱怨的语气顿生不满,自父亲找他谈过话之后,他便觉着怎么看茗萧怎么不顺眼,于是发难道:“张口闭口都是那本破秘籍,危月宫那么广大神通,却连个秘籍都寻不着,真是可笑。”
茗萧听到他这个语气,不知是真的将她排在危月宫之外,还是连她算在内一并骂了进去,但他将危月宫至宝“九天揽月”称为“破秘籍”,却实令她不爽。
她虽在尽力摆脱危月宫的影子,但终究忘却不掉自己的出身,于是也不甘示弱地回道:“那日我许了诺用秘籍换你的命,秘籍没找着,但他们还是放了你,并用药丸镇了你的苦痛,你如今这是什么话?”
听到这,胡士榛便脸色大变,道:“哦?如此说来,我是不是应该感激涕零?或是再给他们磕几个响头,谢过他们放我一马?”
茗萧听他阴阳怪气的语气,指名道姓骂了起来:“胡士榛,我每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不敢在江湖上抛头露面都是因谁而起?你对我不满直言便是,不必指桑骂槐!”
胡士榛瞧她也来了火气,心里想的却是:“我堂堂胡府公子若在大街上与一名女子争吵,传出去岂不惹人笑话,罢了,大丈夫能忍则忍。”于是先行示弱,道:“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我虽然那段时日并不好受,但我知道你在外一面寻找秘籍,一面还要想法子保我,定也是艰难无比的。”
茗萧觉着他情绪大起大落起伏的古怪,转念问道:“你父亲找你,除了宝藏,还说了其他事情么?”
胡士榛心中一惊,一副被看穿了的模样,急忙道:“没...没说什么。”
茗萧看见他慌忙并且吞吞吐吐的模样,就猜到一定有事,但又感觉自己甚是疲累,不想再与他起争执,于是默不作声又与他并行着。
“你看,那像不像是天门教的人?”胡士榛突然开口问道,茗萧顿住脚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两名男子并肩走着,却挤在接道的最右端,似是不想引人发觉。他们均身着褐色劲装,手臂上系着深红绸带,腰间别了一把别致的短斧,与天门教教众一般无二。胡士榛与茗萧对视了一眼,便悄然尾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