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的第一天晚上，鸿天则照例提着灯推开小别墅天台的小门，看着天台的惨状，鸿天则下意识地挠了挠原本雪白的练功服屁股上的漆黑印子。

这个印子清晰地把鸿天则美臀的平面印象展示了出来，和这个屁股印相连的还有一条顺着整条左腿粗细不一的条印。

有这么个印子当然不是为了美观，而是因为鸿天则眼前的那几块已经被烧焦烧裂了的瓷砖。没办法，之前每天晚上整得自己跟个烧烤炉似的一屁股坐在上面，这瓷砖又不是什么耐热材料。

正当鸿天则走到天台边上做着已经标准起来的广播体操热身的时候，眼角无意中瞟到了叶晓韵在庭院里散步。只见她正在走向坐在凉亭里的江雪寒，或许是女孩子之间的什么悄悄话吧？鸿天则也没再多关注，走回去一屁股坐在那几块反正已经被烧焦烧裂了的瓷砖上开始修炼。

正值青春期的妙龄少女的小八卦虽然是很有吸引力，但是鸿天则在这点上目前还是很有君子风度的，毕竟目前为止他都不是叶晓韵的对手。

小别墅的庭院里，叶晓韵走到凉亭边上，突然有点犹豫着要不要向这个江雪寒打招呼。

现在眼前的江雪寒端坐在凉亭的一侧，偏头看着一方，眼神和表情都失去了往常的生动，就好像……他们打一开始被鸿一鸣拿麻包袋套回来的那个小心翼翼地游走在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帮凶们之间、尽可能地要找到报仇机会的少女，全然无了这些天相处下来之后展现的单纯和傻气。

“你也睡不着啊？”叶晓韵轻轻在凉亭的另一侧坐下，非常自然地和江雪寒打了个招呼。

虽然有点犹豫，但要是江雪寒注意到了自己，但自己又什么话都不说反倒有些尴尬。

江雪寒这才仿佛如梦初醒，赶忙回应道：“是啊，有些事情在想，就睡不着了。”

“有什么事情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讲出来，相比屋里的两个男的，同为女生的我倒是个更加合适的倾诉对象。”叶晓韵说道。

在各种巧合之下从来没有见过叶晓韵真正战斗手法的江雪寒轻易地就认同了这个说法，或许也是因为自己吹了半宿的凉风，的确也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

“你说，我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些松懈和太放纵了？”经过了短暂的沉默之后，江雪寒终于开了口。

叶晓韵听着毫无波动，平淡地回了一句：“你是指哪方面？”

江雪寒好无防备地被叶晓韵呛了一下，弱弱地问道：“什么哪方面？”

“松懈和放纵，在我看来你离开了泰柏城之后就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跟个被抽了柴泄了气的烧水壶一样。这点倒是和某人有点相像。或许是之前你长期是在高压环境生活的关系，脱离了那个环境、给自己定了个稍微缥缈点的目标之后你的防备和智力水平都出现了报复性断崖式的下跌。”叶晓韵轻吸了一口气，接着给了江雪寒一波绝杀，“简单来说就是变傻了。”

江雪寒是知道忠言逆耳的，只是对叶晓韵是否是一个合格倾诉对象产生了怀疑，但她没想到叶晓韵还有一波鞭尸的：

“再有就是情感方面了，牧尘、鸿天则和钟家小少爷三个我以为已经够乱的了，现在还来了个泷汷濧……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真的命犯桃花？虽然里头掺了枝淬了毒的。”

“这……都是意外啊！”江雪寒脸上一红，“我可是单身，单身啊！可从来没有乱搞什么男女关系！”

叶晓韵深深地看着江雪寒的眼睛，说道：“那前段时间我还看见你俩在沙发上亲亲抱抱这个你怎么狡辩？”

“这个只是纯粹的肉体关系，我看他长得还行，而他估计是单纯的无聊。”江雪寒理不直气也壮地解释道。

这个理由叶晓韵也是无话可说。

“叶姐……是不是有些讨厌鸿天则啊？呃……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问一下。”江雪寒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晓韵的表情，“感觉虽然你们之间可以互相信任、一起冒险，但是我总觉得你在对待鸿天则的态度上有些不太协调。难道在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还是说纯粹是因为不想自己喜欢的男生身边多个障碍物？”当然，这句话江雪寒可没有冒着被杀人灭口的觉悟说出来。

叶晓韵听了之后仔细想了想：“唔……他给我的感觉就是……存在即错误！”

江雪寒：“？？？”

都厌恶到这个程度了吗？怕不是想把他骨灰都给扬了？

叶晓韵注意到江雪寒那过分生动的表情，赶紧解释道“并不是因为他有对我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不知道一鸣哥有没有这种感觉，但是我初次遇见他们俩的时候，心里就无端的对他们产生了一股莫名的信任感，相信这两人不会伤害我。只是唯独对鸿天则这个混球的时候，这个信任感还掺杂着些许本能的厌恶。”

“还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隐隐给我一种不应该存在……至少不该作为活人存在的感觉。”

说到这里的时候，叶晓韵无意中看了一眼表情更加生动起来的江雪寒：“呃……我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算了，这个真不好解释。话说我们不是在讨论你的心事吗？怎么就歪到那个混球身上了？”

“我在想啊，如果哪天你们要离开的时候，我怕是会跟不上你们的脚步吧？”江雪寒轻声说道。

叶晓韵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确实，江雪寒的修为和天资都和他们三人相差甚远，哪怕是上次鸿天则带回来修炼物资的时候也分了不少她用得上的，哪怕是她这段时间来也一直勤加修炼，但创灵境八元的门槛却还是迟迟没摸到。

虽然在珞狮元学院里，这样的修为还过得去，但是仅凭这个程度想要跟上鸿天则他们的脚步便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种来自天资、现实存在鸿沟可不是叶晓韵随便安慰两句就会被抚平的，况且叶晓韵也不那种为了顾及他人的心情就睁眼说瞎话的人。

“鸿天则，其实并不是一个擅长共情、富有同情心的人吧？”

叶晓韵一愣，有些不明白江雪寒怎么又绕回这个点上。

“或许是我从小会比较擅长察言观色和曾在泰柏元学院的几个高层之间周旋过一段时间的关系，我在面对一个人可能会留意得更多。”江雪寒抬头望向凉亭檐外格外绚丽的星空，自顾自地继续说着，“那天晚上，他冒着危险把我从泰柏城里救出来，但我却是更多地感觉要救的并不是我，而只是他要完成自己的承诺而已。”

“对，他不止是一次救了我。还把我带到珞狮元学院，但是我觉得自己是真的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了。就像今天的事情一样，只是累赘。他并不是个博爱的人，我至少要在恰当的时间主动提出别离，不然会让他不好做的。”

叶晓韵沉默了一会，晚风拂过凉亭一时间竟有些刺骨。

他们和江雪寒的确是不同层次的修行者，或许别离之后以后都没机会再想这样一起生活、畅所欲言，他们和江雪寒的关系就像是两组转速和形制都不匹配的齿轮组，绝没有强行接合在一起的道理。

想着想着，叶晓韵居然思维滑坡到了换世试验场的“共生主义”，曾经的寻路人胆大包天地要把高阶修行者、低阶修行者和普通人都绑在一个发展节奏上进行“共生”。

寻路人失败了，而看到现在的江雪寒之前，叶晓韵其实并不明白寻路人尝试“共生主义”、尝试开创一个“新时代”究竟有什么意义。

现在叶晓韵忽然有些理解了，或许可以从最简单的方向去解读：交朋友。

如果普通人的社会可以和修行者的社会相融合，大家都为了和谐发展而生产，而不是现在世界上一样数不清的势力在一锅大乱炖，互相进行着千年不变且毫无意义地恶性争斗的话，那么修行者和修行者之间、修行者和普通人之间的生活能不能更美好？

至少不需要像现在一样，为了“前程”这个过于沉重的理由要抛弃一个朋友。

这样看来这个世界的修行者真的残酷得过于原始啊。血淋淋的，跟融灵地里元兽没什么两样。

叶晓韵起身走了，最后她留下了一段话：“你并不是他捡回来的玩具，并不需要考虑你对他来说有没有价值，而且他也不会在乎这些。如果时间到了，你提出离开的意愿我并不会说什么。我们仍然是朋友，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们能以朋友的身份站在你的身旁，而如果哪天我们遇险，也会盼望着朋友回来伸出援手。”

“谁都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谁都不该出现在你人生的每一个角落。其实离开我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个能在好几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之间长袖保全自身的聪明女孩，而我们只是连一道元术都能教出三个‘变种’的蹩脚讲师。”

一次小夜谈结束了，莫名其妙的。

谁都说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解决了问题，甚至是敞开了多少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