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十七年,春,冰雪消融,万物复生。天气虽然还有点冷,但已挡不住帝国贵族子弟们踏青郊游的脚步。燕京城随处可见各府王公子弟们弯弓骏马,香车美婢,成群郊游的身影。
燕京巨城是当今天下四极十九州最大的一座城池,四方城墙高有十二丈,方圆九百里,城中七十二坊整齐排列,山、林、河、湖容纳其中,百业兴旺、秩序森严。这里不止有大燕中枢的众多机构和城中数千万的黎民,天下九成的道场宗派在这里也有分支机构。
燕皇姬重明二十七年前登基为帝,改元天启。当时大燕国一千二百年的统治已是强弩之末,太祖定下的制度以无法遏制官吏的腐败,大批的王公贵族腐朽堕落,败坏着帝国的根基。中原大地已生乱象,外加四夷寇边,连七府妖王也蠢蠢欲动,姬姓皇族岌岌可危。皇族自瑞宗天运帝起便一直人丁不旺,直到先帝更是只有一位皇子,因此,太子姬重明毫无阻力登上王位。
很少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新皇执政不到一年,大批贵族被抄家灭族,仅余几家底蕴深厚的国公、侯爷宣誓效忠新皇。燕皇转眼控制了百万大军,迅速平定了内乱。之后,将从贵族那里收缴来的大批土地分给百姓种植,控制物价,帝国逐渐恢复了秩序。天启七年,燕皇终于决定北伐,以报夷族寇边,趁火打劫之仇。之后十年征伐,北夷、南蛮、东瀛皆尽纳贡称臣。天朝威加四海,宇内称皇。
如今,距燕皇结束征讨,开始文治,又过去整整十年,百姓安居,吏治清明,贵族自律,天朝人才济济,正是太平盛世。
……
三月初七,燕皇五十大寿,礼部年初就开始筹备,可事到临头还是十分狼狈,尚书周康几天时间头发花白了一大片。因为皇后三月初三生下皇子,怀胎仅七月,燕皇大喜,当即立为太子‘衍’。皇室人丁不旺,当今陛下成亲多年,可仅有一公主,帝国无储君,皇帝和百官一直心忧不以,如今,陛下寿辰之时得一皇子,其心情可想而知。
燕皇下令,天下大赦,举国同庆。皇帝一句话,可苦了礼部上下所有官吏,举国同庆,这是最高的典礼啊。届时,各地公侯,外族使臣,必然齐聚京城向燕皇道贺。燕皇向来自诩大气,这宴客规格,赏赐彩礼不能小家子气,可宾客如此之多,时间又如此紧迫,这该如何筹备!
皇宫,凤安殿。
产后的女人十分虚弱,更别说早产的女人,即使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此刻,陪伴皇帝二十多年的后宫之主脸色苍白、青丝凌乱,没有一丝力气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西域进贡来轻若无物、颜色艳丽的被褥,床四周用纱帘围起来,地上铺着同样来自西域厚厚的地毯,四个太医馆的女医,四个贴身侍女静候在一旁,当然,还有隔壁几个大房间恭候着更多的女医和侍女,她们将住在这里一直到那个至尊至贵的女人康复。
燕皇轻轻的推开门,朝着皇后的床走了过去,脚步踩在地毯上没有一丝声音。五十岁的皇帝一点没有显老,是个十分英俊有魅力的男人,头戴紫金龙冠,浓密的黑发披在脑后,面如冠玉,挺拔的身材,唇上一抹龙须,显得有些儒雅,一身龙袍更显贵气、威严。
皇帝走到床边看了眼皇后,挥了挥手,侍女、女医微微行礼,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轻轻的拨开帘子坐到床边。皇后同时睁开了眼睛,二十年的夫妻,她能感受到身边这个男人的气息。从被子里伸出玉臂,拉着他的手,脸上露出圣洁的笑容。
“辛苦你了!”
燕皇的声音带着五十岁男人应有的低沉磁性。
皇后洛清思。洛神清思,尽古来之妍媚,还前世之灵异。母仪天下的皇后自是容颜绝世,就算刚生下太子面容憔悴,也挡不住眉宇间如水的娇媚。
她微笑着轻轻的摇摇头。
“上天赐予的福分,何谈辛苦。”
“天赐?”
燕皇笑了笑没说什么,亿万人都说他是天子,可这个男人却不信天。
“陛下……”
多年的夫妻,她知道燕皇的脾性,“孩子怎么样?”信不信天无所谓,孩子才是重要的事。
“有些瘦弱,不过会好起来的,朕给他取名‘衍’,姬衍”
“衍儿……好……衍儿”
皇后突然眼神一黯,用力握了下皇帝的手,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轻声呼喊皇帝的名字。
“明哥……”
“你放心,朕会让他们灰飞烟灭的。”
燕皇拍了拍皇后的手,一脸平静的说道。
平静的脸色,压不住滔天的杀意,一句话散发出的杀气,让房间里的温度凭空降了许多。十年文治和皇帝逐渐多出的一丝儒雅气质,让人们忘记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是一个仁慈的皇帝,新入朝的官吏更是无法想象十年前的燕皇是何等霸道,他们更不会知道十年前燕皇姬重明身上的紫红色煞气可覆压半个燕京城。
……
燕皇和皇后说了会儿话,到亥时,典礼开始了。
紫气殿。天朝少有的设宴规格,自大殿高台摆放的那张金案以下数百张黄花梨木案整齐排列在两旁,殿外广场上还有数千张圆桌整齐的排列在广场上,广场周围张灯结彩,灯大小、数目,彩带长度、颜色皆是严格按照礼部定制规格搭建的,也是少有的隆重。朝廷重臣,皇族贵胄都早早来到了紫气殿,此刻,已是座无虚席,除了那张金案后面的至尊天子。
“陛下驾到”
戌时二刻,随着中官一声醒唱,燕皇终于登上高台。
“吾皇万岁”
所有官员、侍女,内侍离席行礼。
“众卿平身!”燕皇看上去十分高兴,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
“今日,朕寿辰之时得一皇子,此乃祥瑞,朕心甚慰。在座诸位又都是我大燕朝之栋梁,朕,愿与众卿同乐。”
百官这才规规矩矩坐在席上,品酒,赏舞。燕皇坐在金案后,接受各方来使的贺词、贺礼。
宴会这才正式开始,燕皇接受四方来贺,赏赐了大批彩礼,直到亥时离开。
……
乾元阁,燕皇的书房。
此刻,皇帝手里把玩着一块雕刻好的美玉,这是礼部制定的皇帝陛下寿辰御赐品。玉雕的很美,圆形乳白色,一边雕龙,下边有几个小字,天启二十七年,另一边雕凤,左右各有四字,天赐祥瑞,神佑大燕。
“各方使节都以安顿在鸿胪寺,飞燕卫都已经细查过,没有问题。”
飞燕卫大都督陆云站在房中间向皇帝禀告,语气一如既往的简练,冷冽。
见燕皇没说话,陆云接着报告。
“娘娘所中的乃是苗疆一种毒蛊,苗人称之为噬魂蛊,性阴寒,可噬人阳气,此蛊先后寄生在两个宫女体内,最后转移到娘娘身上的,现在这两个宫女都已被吸尽阳气而亡,这两人如何染上毒蛊且传染给娘娘……飞燕卫还在查”
“性阴寒……哼,清思有十多年不动武了……看来是熟人啊……朕,心寒。”
皇帝的眼神中透露出几丝狠厉。
“不用查了,加强皇城戒备,这几天他们会回来的,别让他们弄乱了朕的燕京城”
“臣明白!”
“陛下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这块玉刻的很不错,朕想见一见这个刻玉匠人。”
“是,臣告退”
陆云离开后,燕皇独自在房中沉默了许久。又将目光移向书架上摆放的一块原玉,那是一块没有经过任何雕琢,颜色绿的很清澈,形如玉兔的翡翠。不知这玉有什么秘密,燕皇视若珍宝,几乎每天都要端详片刻。
“一方暖玉竟透出几丝清冷,有趣。”燕皇沉吟道。
……
直到亥时末接近子时,燕皇起驾前往凤安殿。
走到正德宫前的小湖边时,皇帝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刚刚化完冰还有些冷冽的湖水发呆了半柱香的时间。
“出来吧,这就按捺不住了吗,看来朕还是高看你们了。”燕皇对着空荡荡的湖水突然说道。
只有侍卫、太监们顿时紧张起来,侍卫们都刀出鞘四处戒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四周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燕皇终于踏出一步。一道银色惊鸿般寒彻骨髓的刀光流过一个漂亮的圆形轨迹,燕皇一动不动,身前自动浮现一个紫色罡气罩,刀光斩在上面,不过是荡起几丝炫纹,紫色光罩散去,周围的内侍全部没有丝毫声响的倒下,四周还是空无一人,连风也静止了,寂静的可怕。
“逆流光,阎罗荆雀,没想到你也是他们的走狗!”
四周还是一片寂静,只有背后一道银的发亮的刀光像是要开天辟地般斩向那个明黄色的身影。
燕皇像是早有准备一样,瞬间凝聚神力成一条宛若实质威武霸气的紫龙,旋绕燕皇迎着背后那道刀光撞去……震天巨响,仿佛地龙翻身一般,四周的土地瞬间裂开一道深深的沟壑,湖水炸裂,岸边像是下了一阵暴雨。
在水雾中终于显露出一个黑色的身影。身材挺拔修长,一身黑衣,酷似雄鹰的一对眼睛,高挺的鼻梁,艳红的嘴唇像是涂了胭脂一般,看起来十分妖异。左手拿着一把银色短刀,月光照在刀身上,发生了奇妙的折射,使刀看起来时长时短,那便是上品玄兵‘逆流光’了。天下第一刺客,阎罗荆雀,竟是这样一个妖孽般的人物。
燕皇看清敌人,没有露出丝毫异色。右掌在身前画了一个圆,浮现出一个紫色圆圈,猛力一推,圆圈瞬间扩散变大,仿佛空间都被一掌拍碎,光线一阵扭曲,紫圈带着霸道的气息瞬间闪到荆雀身前,荆雀双手握刀用力向上一劈,巨大的刀芒方一离刀就被轰散,紧接着胸口出现一个清晰的手印,衣衫破裂,身体像是被几百匹马撞击一般倒飞而出。
大片血迹染红了周围的土地,荆雀躺在地上,身体各个部位都在流血,明显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了。燕皇这才露出一丝诧异的神情,缓缓走向荆雀低下头看了一眼,捡起那把‘逆流光’端详了一阵……
“不对!”
燕皇突然身体一震,周身紫气缭绕,正要运功戒备之时,诡异的事发生了,燕皇身后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像是活了一般,其中一截突然飞起,黑影拿着一把绿光闪闪的匕首电射向燕皇背后。燕皇身上紫光一闪放出护体罡气,左手向后一拍,一条紫龙在肋下呼啸而出……
月光下,两个人影对立。
“你才是荆雀,那他呢?”燕皇望着这个跟地上的尸体长相一模一样的男人说道。
“是我的双胞胎大哥,要不是你为保皇后母子平安而耗费七成功力的话,怕是早就发现了吧!”荆雀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淡淡的回答。
“紫极天耀幻世录,果然霸道。”
再次吐出一口鲜血,刚刚硬受了一掌,他感觉浑身的像是裂开一样。
燕皇没有说话,左肩部位的衣衫裂开一道豁口,里面正流出紫黑色的血液,他感觉左臂快要没知觉了,必须速战速决。
燕皇飞身而起,浮在半空,周身紫光闪烁,半边天都被染成了紫色,十分刺眼,让人忍不住闭目。等光芒散去归于平静之后,半空中赫然多出七个紫色的身影,与燕皇一般无二。
“紫光七曜!”荆雀惊声呼喊,声音中透出一丝绝望。
“元神大道……”
……人……仙……
……
雷声阵阵,三月的春雨竟是反常的暴雨,一道闪电划过,宫墙竟显现出一种惨白色,给这富贵堂皇的宫殿带来一丝不祥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