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碗黍米饭,一盘清蒸鲤鱼,一瓮鲜美的煲鸡汤,一碟腌制的菜干,就是刘子扬转世为王钰后与母亲秦月吃的第一顿饭菜。
一盏油灯恍如鬼火般地在窗前摇晃着,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烟火味儿。
“母亲,不知为何孩儿什么事皆想不起来,你且将我过往之事与我说道一番。”刘子扬停下手中的碗筷,淡淡地问道,
“钰儿,你身子骨还好不?”秦月爱子心切,忙关切地问道,看王钰两眼无神的模样,足见所言非虚,心中平添几分担忧,难不成钰儿得了传说中的失魂症?此病她有所耳闻,但患有此病后,便会将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唉,苦命的钰儿,倘若真患上失魂症,却不知是祸是福。
“母亲,孩儿并无大碍,只是头有点疼,有些往事记得不太清,不如我母子边吃边聊,孩儿指不定就想起来了。”
秦月觉得儿子所言甚是,母子俩便一边吃着粗茶淡饭,一边闲话家常,而刘子扬却静心凝神地聆听,为了更好融入环境,只能伪装起来,接受自己已与王钰共用身体的事实,他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说些现代的奇怪言语,特别是封闭愚昧的乡里,会被视为异类,所言亦会被视为妖言惑众,他只想尽快潜伏下来,并找到回到现代的方法。
而从秦月的口中得知,眼下自己所处的时代是东汉末年,年号是建安三年冬,地点就是武陵郡辰阳县王家堡,而身份则是王家堡一户王姓人家的嫡长子,父亲早亡,母亲秦月是位寡妇,与自己唯一的儿子王钰相依为命。
天啊!东汉建安年间不就是著名的三国乱世时代,持续近九十年的军阀混战,是为中国历史上罕见的大黑暗时期之一,当三国归晋,天下一统之时,已有将近四千多万人【约占桓灵二帝时期总人口的百分之七十以上】死于饥荒与战乱。
在这样的黑暗时代,神州陆沉,群雄并起,血腥杀戮,九州皆为丛林,丛林沦为地狱,每个人皆为生存而苦苦挣扎,有些人拼命挣扎着只为活着而活着,有人挣扎着让心爱之人活下去,有人挣扎着杀人只为苟全性命于乱世,到处皆是人人相杀,易子相食的惨剧,曹操一句“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更是道尽了乱世中的悲凉与沧桑。
然而这亦是使人心驰神往的英雄时代,猛将如云,谋臣如雨,美人倾世而立,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但凡大丈夫,皆对那波澜壮阔,纵横捭阖的战场心向往之。
而刘子扬眼下面临的不是自己要不要投入这疯狂的乱世建功立业的问题,而是生存难的问题,他适才从母亲口中得知家中余粮无多,前些时日,为了救治自己的病情,更是典当了家财,忙里忙外地打点,家中已是一贫如洗,院落里散养的鸡鸭皆因王钰大病初愈,身体虚弱,急需滋补,已成刀下亡魂,打了牙祭,就是那鲤鱼亦是好心的同乡人相送的。
秦月却吃得很是香甜,粗茶淡饭虽太过艰苦,可是看到儿子眼下平安无事,她小小的心里只有欢喜和满足。
她双眉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虽说看上去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憔悴,可好歹有了精神,听其谈吐不凡一如往昔,还是一副饱读诗书的茂才之姿,所幸得了失魂症,却没丢掉学识,总算将心放了下来,从瓮中夹过一块鸡肉,放入儿子的碗中,“钰儿,你大病初愈,多吃点肉食补补身体。”
唉!王钰能够感受到秦月热切的关爱,在以儒家经学盛行的东汉,有着等级森严的阶级制度,自古士农工商,商贾为末流下贱之人,即便身家不菲,亦难免为人所轻视,地位尚不及一个有着几十亩土地的豪强,而士人为世人尊崇,便有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两汉之际,书籍皆由竹简书写而成,知识的传播极为苦难,能够识文断字已是殊为难得,眼下如王钰此等寒门士子读书好考取茂才,就是进入仕途的敲门砖,得到了名士与朝堂大员的青睐,举孝廉之后便可正式踏入仕途。
而王钰考取茂才便使得秦月甚为骄傲,即便在王家堡遇到来往的乡里乡亲,见了茂才,还得毕恭毕敬地行礼,以示敬意。
“多谢母亲关心,然孩儿大病初愈,胃口不好,实在难以下咽,倒是母亲为了照顾孩儿多日,衣不解带,劳心伤神,自是该滋补一番。”言讫王钰从瓮中夹出一块鸡肉给母亲。
秦月眼眶一红,虽说儿子失足溺水之后得了失魂症,却比之前高傲的性情更多了一份温情,难得儿子如此纯孝,作为母亲,总会倍感欣慰。
秦月在胡思乱想,王钰亦不忘偷偷打量自己的母亲,她已经脱下了素服,换上了一身布衫,岁月在她的眼角留下了风霜的痕迹,兴许是常年操持门户的缘故,两鬓之间却隐隐有几缕银白华发,然依旧掩盖不利她皮肤白皙,容貌俊俏的气质,细细的娥眉,挺巧的鼻翼,丰润的双唇,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夺人心魄,最显眼的是堕马髻上插着的一根银簪。
用过晚膳过后,秦月正在收拾碗筷与灶台,不经意间见王钰坐在榻上正在打量自己,对他会心一笑道:“钰儿,你大病初愈,便早些安歇,为娘有事出门往叔婆家一趟。”言讫掀开布帘,径直出了院落。
王钰微微一笑,心头涌现出一阵暖意。舔犊之情自古皆然,这就是伟大的母爱吧!
见母亲出了门,王钰便掀开被子从榻上及履走下地来,正好趁机起来熟悉一下眼前环境,这一看他的心也不禁凉了半截,到处皆空空如也,可谓家徒四壁。
走到对面厨房中,王钰扒拉了一下陶罐,响起了空洞的回声,显然陶罐余粮无多,他伸手往底下一抹,里面只有不到一石的黍米,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故而鼻子有点儿发酸。
此等艰苦日子怕是活着都成问题,这大冬天的可如何挨过去?
家徒四壁无余粮,心中苦水无处道!
王钰索性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山村的夜晚黑蒙蒙的,伸手不见五指,只剩下窗前那忽暗忽明的油灯摇曳下的灯火,看不清的小道。
冬天的王家堡灯火稀疏,偶尔听闻一声急促的犬吠声,王钰看了看天上被乌云遮住的那轮冷月,他只觉得寒意逼人,四下无声,却不知道母亲去往何处,他正想返回屋中,忽然听到不远处吱呀一声,然后响起几声急促的犬吠声。
侧耳听去只听不远处一个老婆婆的声音殷殷嘱托道:“月儿呀,夜黑呀,小心点走道儿,千万别磕着碰着。”
“哎,多谢叔婆,这相借的粮食等来年地里有了收成一准儿还你。”
王钰偷偷走到土墙下,墙下堆着扫过来的积雪,他扶着墙沿向那边看去,只见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太婆一手举着油灯,一手半推着门,母亲想必已出了院门儿。
只见那老太婆摇头叹息了一声,掩门时听到屋子里一个老头子的声音道:“老婆子啊,秋上南蛮北上洗劫一番,咱家余粮也不多了”。
老太婆一边关着门一边嘟哝道:“唉,老身明白,然而月儿母子俩相依为命甚为清苦,我等皆是王氏血亲,能帮衬一下便帮衬一下吧!何人无遇到苦难之时,再者言钰儿那孩子可是十里八乡的茂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将来若当了大官,造福百姓,亦算上老身福报·····”
随着房门掩上,下边的话就无从听清了。
王钰听到自家院门儿一响,有个娇小的身影儿走了进来,不禁向前迎了两步。
“母亲,可是你回来啦?”
秦月听到儿子的声音先是一愣,大吃一惊,随即嗔怒道:“更深寒重,钰儿你病体初愈,出来作甚?天寒地冻的,还不速速回屋,切莫冻坏了身子骨。”
王钰无奈地讪笑道:“母亲,不妨事的,孩儿卧榻数日,早就浑身酸痛,起身走走有益于康健。”言讫他便伸手想帮母亲提一下粮袋。
秦月却舍不得他干此等粗活,连忙扶着他往回走,边循循善诱地劝慰道:“钰儿早些歇息,夜深寒气重,待明日往院落里晒晒太阳,活络了一下血脉筋骨才能早日康复。”
王钰无奈之下只好任她扶着往回走,进了房门才忍不住问道:“母亲,为了给孩儿治病,家中耗费了不少钱粮,眼下家中已无余粮了吧?”
秦月将粮袋搁在灶台上,扶着他向里屋走,她低声地嗯了一声,缓缓说:“秋上南蛮北犯,为娘只顾拉着你逃上山去避难,家里的存粮皆被南蛮洗劫一空,无奈之下,只好将家中值钱的物件典当啦!”
她扶着王钰在木榻前坐下,一边帮他脱着鞋履,一边抬起头向他安慰道:“钰儿不必担心,再大的苦难总有熬过去的时候,只要有人在,日子便有盼头,等来年咱家地里有了收成,日子就会好些,你是读书人,些许粗事由我妇道人家操持便是,待你身子好些,只管安心读书吧,待学有所成,得到县令与郡守的青睐,举孝廉,谋个官身,亦算上光大我王氏门楣。”
“孩儿谨记!”
夜深灯灭,躺在榻上,王钰枕着自己的手臂,默默地胡思乱想,却辗转难眠。
王钰一直想不通自己穿越到三国时代的谜团,肯定是某些致命的细节被自己疏忽了,即便如此,躲在身体中的灵魂刘子扬还是在蠢蠢欲动,心心念念地皆在找到重回现代的方法,有他牵挂的母亲与心爱的女孩孟菁菁,这些皆是他难以割舍的,他显然不愿意待着这个偏僻的蛮荒之地,他对这个时代完全没有归属感,即便秦月对自己的舔犊之情使得自己颇为感动,毕竟自己始终不是真正的王钰,而是来自现代的灵魂。
子扬将出事前发生之事细细回想一遍,首先排除了那场针对自己阴谋的车祸,并不是主因,难道是日全食?
当时水底一片昏暗,他却隐约间只看到了日晕,不会是被某种神秘的暗黑力量给带到了千年前的三国,那反之自己是不是只要等到下一次日全食便可回到现代?
然而他又连忙摇摇头,否决了这个荒唐的想法,谁知道下次日全食什么时候出现,如果七八十年的话,在这生存率普遍不高的乱世,自己早就成为冢中枯骨。
而且日全食出现之时,自己果真就能梦回现代吗?未曾听闻有人在日全食之时离奇失踪。
仅有的两点线索似乎也断了,刘子扬有点沮丧,难不成自己真的再也回不去,只能一辈子困顿于此?
他懊恼地在榻上翻了一下身子,却感觉到腰间的硬物,探手一摸,却是一块玉璧,一瞬间刘子扬豁然开朗,脑海中所有的线索犹如抽丝剥茧般组合在一起,心中忽然有了个大胆的假设。
武汉处于北纬30度地带,古今往来发生在北纬30度地带的各种离奇事件,大多复杂而且无法解释,加上外界众说纷纭,更是使其蒙上了神秘的面纱。
诸如四川境内的黑竹沟与湖北的神龙架原始森林,常有异常的电磁反应出现,该纬度带上分布着魔鬼三角洲,死亡陷阱,地球黑洞之类的地点,如今想来,不也受到一股强烈的未知力量影响吗?
而两块蟠螭飞羽灵蛇璧合并在一起,产生了神秘力量,扭曲了时空,将自己的灵魂带到了千年前的三国时代。
如今最糟糕的情况是两块玉璧也许因为穿越消耗能量的原因,只剩下一块玉璧,而另一块玉璧却离奇失踪。
这蟠螭飞羽灵蛇璧到底是何来历?而另一块失踪的玉璧如今又在何处?这些皆是令人云里雾里的不解之谜。
幸运的是,刘子扬抓住了关键线索,只要找到另外一块玉璧,在下一次日全食来临之时,自己才能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
千愁万绪萦绕心头,一阵困意袭来,刘子扬打了个哈欠,也在不知不觉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