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章 武陵(1 / 1)梅若虚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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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雄鸡啼鸣,晨雾自开。

红日爬东墙,斜照破帘窗,隔壁王叔婆家的大公鸡扯着嗓门“喔喔”地叫个不停时,王钰正睡的正香,迷迷糊糊地转醒,伸了一个懒腰,这就是王钰来到建安三年醒过来后的第一个早晨。

回到内室中洗漱更衣,一件加麻的儒袍上打着几块布丁,却异常地整洁,走到院落外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却未见母亲秦月的身影,王钰走出院门儿,冬天的早晨有点冷,寒意扑鼻,他舒展一下手脚,扩了扩胸,觉得精神气着实恢复了不少。

王钰站在墙边打量着山下,忽然听到院门儿咯吱一声,扭头一看,正是秦月面有喜色,脸蛋冻得红彤彤的。

“母亲,不知一大早你去往何处?”

“钰儿,晨露寒深,你为何又不听为娘的话?速速入屋内去。”秦月一脸的责备之意道,

“母亲,孩儿没那么娇贵,昨晚歇了一晚,身子骨已无不适,倒是母亲快快入屋,生火取暖才是。”

“哎,为娘没事,适才碰到你阿三叔,赶巧他要去辰阳县城去,正好能够用牛车载我去一趟。”秦月说到此事,满脸的喜色,

“母亲,你去县城作甚?”王钰好奇地问道,

“呵呵,为娘自然到县城去给你抓药,昨日大夫开了个滋补的药方,服了药后保管你的身子骨早日康复。”秦月怜爱地看着儿子,笑呵呵道,

“哦,钰儿卧榻许久,早该出去透透气,既然母亲欲往县城去一趟,便由孩儿相陪如何?”王钰沉吟了片刻,央求道,

此乃王钰深思熟虑的结果,待在村子里,消息闭塞,根本无法了解外面的天地,惟有走出去,才能更好接触这个时代。

母子争执了不少时间,终究拗不过儿子的意愿,母子俩一早用过早饭,就在村口搭乘同村阿三叔的牛车往辰阳县城而去。

一路上母子俩在牛车之上有说有笑,王钰还不忘欣赏沿路的风景,天是那么蓝,空气是那么的新鲜,时不时地和赶车的阿三叔聊上几句,打听着关于辰阳城的奇闻异事。

期间王钰不忘向母亲秦月问起关于蟠螭飞羽灵蛇璧的来历,秦月却支支吾吾,似乎颇有顾虑,再三缄默,心中想必有什么难言之隐。

“钰儿,此玉璧乃祖上传下的传家宝,至于它的来历,母亲暂时还不宜告诉你,待你成亲过后,成了一家之主,为娘必会悉数告之。”

母亲既然这样言辞闪烁地说,王钰不好过分逼问,但是终归算是有了线索,然而直觉告诉他,这玉璧来历的背后似乎隐藏着更为沉重的秘密。

而在王钰的印象中,在两汉之际,能够称得上是超级都市的恐怕也只能是帝都洛阳和西京长安那样的天下雄城,只是真要走起来,他才古时候的交通条件多有不便,即便在牛车之上垫上了布垫,可是在颠簸的泥路上,还是将骨头都颠簸得散架了。

一路上虽跌跌撞撞,总算顺利到了辰阳城,辰阳城虽是县城,货栈,药铺,茶肆,客栈应有尽有。

此城乃荆南与五溪南蛮往来的咽喉之地,不少南来北往的商贾聚集在此地,将南蛮人的皮货,珠宝之类的特产转卖至中原之地,能卖个好价钱,故此这辰阳城商业发达,交通便利,算得上比较繁荣。

在城门口与阿三叔分别,秦月带着王钰在街市上闲逛,双手背着手的王钰走在雪地之上,踩得积雪咯吱咯吱作响,看到古代县城,兴许看到什么觉得分外新鲜。

店铺林立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行人其实虽只是零零星星,并不算多。但是令人惊讶的是能够看到蛮人,他们身穿兽皮,头戴兽皮毡帽,黝黑的皮肤,浓眉大眼,脸上满脸的络腮胡,虎背熊腰,彪形体壮,腰间别着短刀,肩上扛着珍贵的皮货,脚踏鹿皮靴,迈进一间货栈,恐怕是准备与掌柜交易。

从母亲口中,王钰得知这些蛮夷便是南面的武陵五溪南蛮,他们虽然凶残成性,每逢秋上都要聚集蛮军北上劫掠一番,但是只要一入冬,这些蛮子还是会拿着皮货等南蛮特产来到辰阳城,与汉人以物易物,换取需要的生活用品。

辰阳城因为地处要津之地,时常发生南蛮入侵北上的战争,有常驻郡兵两千多人,由一名都尉率领,抵御南蛮的入侵,为其他地方来得援军争取时间,而南蛮久攻不下,四周的村落自然成了南蛮洗劫的对象,而百姓们则纷纷躲入山中避难,待风平浪静之后,再行返回。

王钰陪母亲逛了半天,感觉有些累了,抬头看见一个茶肆,进去要了一壶清茶。

荆南作为建安年间最早种植茶叶的发源地,而此时喝茶并非一件雅事,只是在江南世家大族间盛行而已,而在北方则以饮酒为主,而在这种茶肆中的清茶则是次品,仅供那些来往的行商脚夫准备的,着实难喝。

“钰儿,你在此喝茶,为娘去办点事儿,你好好歇息,稍安勿躁。”秦月耐心地嘱咐了一番,就走到街角一间当铺。

半个时辰,秦月风尘仆仆地赶过来,脸色潮红,只是发髻上的银簪不见踪影,

王钰心细如发,还是忍不住问道:“母亲,你可是将银簪往当铺当掉了?”

他深知母亲一向将银簪视若珍宝,那支银簪虽然只是一支普普通通的银簪,却意义非凡,是当初父亲送给她的定情信物,即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她都未曾想过将它当掉。

“钰儿,无妨,银簪不过乃身外之物,待来日咱们家攒了钱,再赎回来便是,为了钰儿,这一切都是值得的。”秦月脸色有点尴尬,却慈爱地看着他,

王钰鼻子一酸,眼睛一红,忙举起茶杯,掩袖一饮而尽,却偷偷地抹掉眼泪,

刘子扬突然明白自己已打心底接受了王钰的身份,更接受了成为她儿子的身份,母爱总是伟大的,使人感动得措手不及。

一趟县城之行使得王钰受益不浅,可是日子还是要继续,秦月虽然将自己心爱之物银簪当掉,得了五千钱,足以应付眼下的困难,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家里余财只剩下这五千钱,得亏秦月早在辰阳城中一个裁缝铺中寻了个缝缝补补的活儿做,多少可以补贴家用。

而这家裁缝铺家的东家倒有些门路,承接了不少来自官府的生意,还有城南军营那些千余老兵油子的军服,常年操练,磨损得厉害,生意倒是不错,活儿也不愁没得做。

幸亏村里离县城不远,秦月每天早早起来搭乘阿三叔的牛车倒也方便,不过看着母亲为了生计风雨无阻地在家里和县城间来回奔忙,内心倒是颇为内疚。

“母亲辛劳,若非孩儿的病拖累了家里,何至于此,偏偏我技无所长,不能为母亲分忧。”

“尽说些傻话,我等母子连心,更应守望相助,相依为命,不过你眼下当以学业为主,将来有了出息,为娘亦可感慰了。”

秦月一把揽住王钰,颗颗晶莹的泪珠,忍不住地滚落,尽数落在了王钰的脸上。王钰颇为感动,关于前世母亲对于自己的爱,琐碎的温暖记忆重新涌入心头,眼中泪水滑落,母子相拥而泣。

日升而出,日落而归,日复一日,王钰在家埋头苦读,母亲秦月则在奔波生计,日子过得也算平静。

直到一个月后,王庄村开始有一则流言流传得沸沸扬扬,在平静的村庄掀起一阵波澜。

而流言的主角自然是王钰的母亲秦月,到处都谣传秦月不守妇道,借着在裁缝铺做活儿的由头,施展了狐媚手段,勾搭上了裁缝铺的东家。

谣言一时间传得愈演愈烈,说得是有板有眼,真假难辨,真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而那裁缝铺的东家前几天曾经送母亲回来,王钰无意间远远地看见过,此人貌似四十来岁,面相和善,倒非歹人。

流言四起之时,王钰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今日在自己叔父的带领下,王氏族人浩浩荡荡地杀上门来,将秦月堵在了前门。

“弟妹,如今村里流言纷纷,传言你不守妇道,与商贾贱民勾搭成奸,败坏了我王氏门风,此事可当真否?”

当先打头的就是自己的叔父,一脸的面目可憎,咄咄逼人问道,

王钰心疼自己的母亲秦月,她珠泪在眼,掩面而泣,欲辩无言,在植根于宗族统治的山村中,这种流言本来就是人云亦云,辩无可辩,解释的话只会越描越黑。

王钰的目光从那些本家族人,远方族人身上掠过,从这些普通的山民却不乏好奇欲的眼中掠过,心神顿时一敛。

她善良,却显得如此的无助,她自爱,自从丈夫死后,为了儿子甘受这份清苦,以她自幼熏陶教化的思想,是怎么多年来忍受着街坊四邻的冷嘲热讽,闲言碎语熬过来的,面对这些咄咄逼人的丑陋面孔,哪怕她不承认,恐怕也没脸在这个村里立足下去,就是这个纤弱的身子为自己遮风挡雨了数年吗?

而毁坏一个女人的名节往往就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置人于死地,这就是阳谋。

王钰不敢想下去了,在这样的封建时代,穷山僻壤之中,宗族的力量往往更大于官府的力量,一旦秦月被诬陷与人通奸,经过宗族德高望重之人与族长商议以后,可以处以浸猪笼的私刑,不身处这样的时代,是感受不到这样的污名是多么大的束缚和世俗压力。

她承受的已经够多了,她再怎么坚强,终究只是一个势单力薄的女人,既然他得到王钰的身体得以重生,那就背负起属于他的命运,开始为她遮风挡雨吧!

“叔父,小侄这厢有礼了,”王钰挺身而出,儒雅地躬身圈揖,不卑不亢,读书人的高傲显露无疑,

王石身为长辈,生生受了这礼,至于其他平辈之人皆是些泥腿子,见读书人向自己行礼,纷纷避让。

“哦,不知钰儿有何高见?”王石眼中掩不住的嘲讽之意,道,

“自然,诸位可否且听在下一言?”王钰拱手一礼,道,

四周的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王钰听母亲说过王氏重要族人的事迹,了然于心,知道最大的始作俑者便是眼前之人,他都能从他那个堂兄王志眼中看出无限的得意之情,想必就是他唆使一些地痞流氓到处散播不利于母亲的谣言。

“我娘亲秦氏贤良淑德,相夫教子,恪守妇德十余年,乡里皆知。”王钰正气凛然道,

人群中一些相熟的邻居不由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前些日子,在下不幸失足溺水,假死不醒,累害母亲伤心,那时她未逢丧子,尚未有改嫁之意,而今王某侥幸得活,母亲也算儿绕膝前,日后王某学有所成,母亲算是功德圆满,享尽清福,何需要惹下此等丑事,以至名节不保,以在下愚见,定有小人散播谣言,中伤家母,实在是居心莫测。”王钰一席话掷地有声,满堂皆惊。

不过人家王钰到底氏读书人,一席话讲得是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使人一时哑口无言,不佩服都不行。

王钰沉吟片刻,环视众人,朗声道:“再者言,依我大汉律例,何曾有过不予寡妇改嫁之理?我等皆是王氏血亲,你等又为何独独何苦对我们孤儿寡母咄咄逼人,苦苦相逼,若传扬出去,对王氏声誉不利,就算闹到官府,也占不到理字吧?”

王钰一番言辞犀利的反驳恰到好处,即便以王钰茂才的身份闹到公堂上,辰阳县令会偏信何人?可谓一目了然。

“正是,正是,钰郎说的有理。”

“是啊!我等贸然前来,倒是此举孟浪了。”

乡民们议论纷纷,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大伙儿都散了吧!王家娘子待会儿还要到县城里做活儿呢!”

王志眼中由得意变成了惊讶到愤怒,自己略施小计,散布流言,撺掇父亲和族人过来,便是想借着人多势众,威逼谋夺堂弟家的祖产,而自己父亲亦可趁势纳那风韵犹存的秦氏为妾,真可谓一石二鸟之计,让人想不到的是,之前不过一个书呆子的堂弟忽然变得言辞如此犀利,三言两语就将他的阴谋识破,当然是气得牙直痒痒。

看着三三两两散去的人,只徒留父子俩尴尬地站在那里,王钰目光炯炯地看了二人一眼,“叔父与志兄所图,小侄已然得知,又何须苦苦相逼,我等皆是王氏血亲,相煎何太急?也罢,你们二人暂且回去,过些时日定给叔父一个满意的交代,王氏祖地绝不会旁落他人之手。”

“好,钰儿既出此言,老朽就不再叨扰了,回家之后静待佳音,志儿,我们走。”王石气呼呼地在儿子的搀扶下,可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帷幄深深,丝幔飘摇,母子在榻前相对而坐,在王钰的追问下,母亲秦月不得已将去县城做活儿,与东家李文相识相知之事逐一道出,将诸事详述,包括李文对她的仰慕之情也一并说了。

王钰思虑了一番,心中已然有了计较,,道:“母亲,感情之事一切随缘,你既与李文有意,孩儿并不反对,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甜长苦短,母亲为了孩儿辛苦了半辈子,晚来之时,孩儿也希望有一个人陪在你身边,照顾你,即便将来孩儿出门游学,算是省下了后顾之忧。”

秦月见儿子如此开明,忙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钰儿所言当真?”

“孩儿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分虚言。”王钰斩钉截铁地答道,

其实王钰答应此事,一方面希望有个人能够照顾她,并非没有私心,他打听到那李文乃河北人士,将来自己随母亲改嫁,亦要一同北上。

而在他眼中,荆南之地实在太过偏远,而今诸侯争霸的焦点仍然在中原河北之地,那才是天下腹心,自己到了北方,才能更好地打听到关于蟠螭飞羽灵蛇璧的消息,只要找到另一块玉璧,自己就可以告别这草菅人命的乱世,早日回到现代,重新和菁菁开始新的生活,再也不分开。

希望秦月这个善良称职的母亲能够得到善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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