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白天，但房间里四处拉着厚厚的黑布，封得严严实实，墙上昏暗的壁灯鼓足了劲头散发出来的光线，还不足以驱赶空间里所有的黑暗。

虽然是暖季，但房间正中央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长发的男子，一张脸隐藏在黑暗中，但一双一黑一蓝的异色瞳却如夜明珠般清澈发亮。但如此美丽的双眼，散发出来的气息竟然冰冷到令跪在地上的人全身像筛糠似地颤抖。

“格雷泽先生说了，这次的事搞砸了，是咱们的责任。所以呢......”

对面的沙发坐着个秃头的胖子，一身讲究的西服在如今这个时代看起来更像是戏服，笑眯眯地说着话，把原本已经显小的眼睛鼻子和嘴巴全都挤成了一团，

“我们把赔偿金带来了，该负责人的家伙也带来了，还望酋长您能够体谅一二。”

胖子说着，把放在两人之间的箱子打开，里面崭新的金盖堆得满满塞塞，就跟春末多春鱼的鱼籽一样。同时，他又踹了一脚跪在地上那人。那人双手被捆在身后，脸朝下地直直砸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抬起头来的时候鼻子到下巴全糊上了血，但一张四方脸上混杂着一种不知所措的迷茫和惊慌。

那被称为“酋长”的长发男子瞥了一眼装满金盖的箱子，示意身旁的手下过来收起。

从身后的黑暗中走出一个超过两米的巨大身影，宽厚的肩膀和健硕的双臂看起来更像是猩猩。那手下也是一身从头包到脚的黑色大衣，在拿起箱子转身的时候，还特地瞪了胖子一眼。

那是一双眼白发红的眼睛，周围布满了泛紫的青筋。但胖子似乎习以为常般，竟然还礼貌地回笑应对。

接着，又从黑暗中走出两个同样巨大的黑衣巨汉，把地上跪着那人像小鸡一样拎起。也不知那半张脸滴着血的家伙是吓傻了，还是够硬气，甚至可能根本就是个傻子加哑巴，也不见挣扎和反抗，就这样直愣愣地让人拖着往房外。

长发的酋长还是一言不发。

胖子也没说话，但光溜溜的脑门在冷嗖嗖的房间里竟然沁出细汗，看来被那双异色瞳盯着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不过幸好，这样沉默并没有煎熬多久。很快地，两名黑衣巨汉转回了房间里，其中一人手里还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还温热的头颅，方脸上的两个瞪圆的眼睛似乎在临死前一刻还是茫然。头颅是被硬生生拧下来的，绞成麻花状的断口血肉模糊。

“好了，钱和人都了账了，我这次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看到人头，胖子非但不惊慌，反倒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站起来整了整西服，

“我这还得赶着回去向格雷泽先生复命。希望下次再合作的时候能再见。”

长发男对胖子伸过来的手没有任何反应，这让打算握手告别的胖子感到无比尴尬，他讪笑两声，便打算转身走开。

可还没等他离开沙发的范围，便被两只犹如废车场里机械臂般的举手抓住了肩膀。

“哎呦，疼疼疼，轻点轻点，有话好好说，说嘛！”

胖子大叫着又跌坐回了沙发上，脸上的汗珠越来越大，

“酋长，你有什么不满要跟格雷泽先生说，我一定会帮忙转达，没必要为难我这些做小的嘛。”

“第一，钱不够。我之前为了冬岭的事总共给了他四千个金盖，要么他替我继续把这事给办了，要么他把钱十倍还给我。”

“四万个金盖？！”

胖子一听，便坐不住了，猛得站了起来，

“我说酋长，为了这事咱们新建约克城已经损失很惨重了。也不只有你们派去的人死了，除去原先的荒匪，我们也前前后后死了不下百来号人，这账......”

胖子的诉苦声戛然而止，因为对面那双眼睛散发出来的冰冷让他有理由相信再说多一句将会丧失掉走出这个房间的机会。

等胖子捂着嘴巴，屁股重新粘到沙发上了，长发男才再次开腔，依然是那么淡淡地：

“第二，人不对。别想着随便拉一个人过来就能交代过去，我们异人的命不像他手下的垃圾那么不值钱。我把人给他派去了，没回来，他就得赔我。不赔钱，就得赔命。”

胖子这下可再也不敢开声打断了，光头上的汗现在就跟瀑布似得淌着。

“这次的钱和人我都收下了，就当做是利息。”

长发男微微前倾，把脸从黑暗中露了出来，白如霜雪的一张精致的脸，但冷得就像是用冰块雕琢出来的，

“我刚才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记......”

胖子牙关哆嗦着刚想回答，从黑暗中传出一个磁性的女声。

“是的，属下都记住了。”

胖子似乎忽然醒悟过来些什么，那圆滚滚的身体一下子弹了起来就想往大门方向冲去。可还没等他完全转过身来，刚才那只按住肩头的大手一把抓在了天灵盖上，轻轻一拧——

那颗光头反方向转了百八十度，眼睛终于看着了大门，但嘴巴却再也发不出声。

长发男看着手下的巨汉像开汽水瓶般认真地旋扭着那颗光头，新鲜的血液就像被二氧化碳推动着喷涌而出的汽水，只是微微地停了几秒，便站身来。

“对了，你见到格雷泽的时候再给他带句话。”

长发男忽然停住了脚步，对单膝跪地准备恭送他离开的高瘦个的女性手下吩咐道，

“这是最后一次合作，如果再做不到，就让他把埋在冬岭的内线交出来，我们自己去干！”

高瘦女子点头应下，单手按在胸前行了个礼，便拎上旁边那巨汉粗糙地用麻布打包好的人头，转身出了房门。

长发男挥挥手，转身没入黑暗之中。

或许那双异色瞳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黑暗中的视野，长发男似乎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然后在一片漆黑中准确地找到了一扇门，轻轻推开。

门里头开着空调和电灯，有着昏黄而稳定的光亮和温暖的空气。门后的房间中央是张大床，床边守着两个同样高挑身穿黑衣的女子。

黑衣女子见到长发男，连忙单膝下跪抚胸行礼，然后在他的点头和挥手后，又轻轻地离开，回到门后的黑暗之中。

长发男坐到床边，轻轻地抚摸着床上睡着的女子的长发：

一张同样瓷白而精致的脸，但相比之前，更是几乎连一丝活气都感受不到，隐隐泛青的表皮下，一张浅浅的紫红色的蛛网正在从锁骨往脖子上方蔓延。

“放心，即便冬岭所有人都死绝，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长发男低低地呢喃着，声音虽小，却能听出里面如磐石般坚定的决心。

似乎是听到了长发男的声音，沉睡中的女子微微睁开眼来，露出——

绿色，犹如一潭深泉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