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像是个赖床的孩子，磨蹭了半天才从浓密的厚云中探出头来，把些许的温热投向着已经冷了一宿的大地。

而这阳光带来的热力，使得眼前这几乎已成全红一片的地面升腾起一股令人窒息的腥臭，这让在天台上蹲了半夜的众人顿时觉得胃液上涌，欲呕不止。

“呃呕——”

瑞恩最后还是克制不住寄几，趴在阳台边翻江倒海地吐了出来。

呕吐物自上而下地浇了还逡巡在外的一条蚁狼满头满脸，可那恶心的家伙竟然还不以为意地舔了起来。两条蚁狼竟然还为地上残留呕吐物的归宿龇牙咧嘴地对吼起来。这把楼上原本还忍得住的众人逼到了崩溃边缘，好几个人只得死死地用手捂紧了嘴，强迫自己把视线从楼下抽开。

而艾郭一手扶着加利尔，还是强忍住胃中的翻腾，警惕地注视着下方，生怕这些欲壑难平的家伙会发现众人藏在大楼里的马匹。

或许是戴了马嚼的马儿吓懵了没敢出声，但更可能是经历了昨夜延至凌晨的围捕厮杀，狼群也已经到了极限，像潮水般而来的蚁狼群，又开始像退潮一般整齐地撤离了。

它们用进化出来的巨齿把近顿重的野牛如同蚂蚁碎叶般分割开来，大块的牛腿几个一起扛，较小的内脏一个叼，就连肠子也像舞龙似的几个合力叼走。一时间，残楼外的空地就像是瞬间成了大型屠宰场一般。

不仅是猎物，就连同伴的尸体，蚁狼也没放过，同样是分割碎块带走。艾郭甚至看到有些受伤濒死的蚁狼发出哀嚎引来同伴，然后心甘情愿地被同伴一口咬断了咽喉，期间一丝挣扎都没有，仿佛在向族群奉献自己的肉身一般。这让在楼顶看到这一幕的冬岭众人感到不寒而栗。

艾郭他们一直待到日头正午才下楼，一来是担心还会遇到落单断后的蚁狼，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来昨晚在天台VIP席近距离看了大半夜这么惊心动魄的动物世界，大家都没睡好，趁有时间抓紧休息一下。

虽然特奥雷拍胸口说蚁狼属于昼伏夜出的物种，但众人还是警惕地用望远镜扫描了一番附近，确认了安全之后才继续了任务的行程。

一路上地面的血迹不断，即便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但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依然浓得让人窒息。这不仅让人感到不适，就连胯下原本还算驯服的马匹也开始焦躁起来，好几次差点把马术最差的艾郭给掀翻在地。

但众人偏偏又无法绕开这该死的道路，一则蚁狼退潮的方向和这次任务的方向相同。根据资深老猎手特奥雷的说法，这群蚁狼的巢穴应该就在旧波士顿附近，它们如此费劲心力地将猎物和同伴的尸体运回去，就是为了过冬做储备；二则蚁狼大军给众人趟平了沿路的小树、灌木和长草，虽然恶心了些，但总比旁边那些齐膝的草丛要好走得多。

幸好，随着路程渐长，道上的血迹也越来越少，蚁狼的路线和众人行进方向终于错开了，气味开始渐渐地被日头下开始枯黄的野草散发出来的香气所代替。如果还在冬岭，这或许应该换成沉甸甸的麦香了吧。

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落日时分来到了旧波士顿的边缘。

艾郭站在一个由巨大的弹坑演变而来的小池塘前，如果不是身边这根倔强得锈迹斑斑依然不倒的路牌上面写着的“五十二号大街”，他都不会注意到这里。

这里只是城市的边缘，但举目远眺却看不穿曾经的市中心，视线早已被满片的绿色重纱漫帐所遮挡。虽然一早知道这是个被战火从地图上抹去的城市，但如今站在这里，艾郭却很难发现多少过往的痕迹。近半个世纪的风雨，大自然已经成功地将人类在这片土地上的痕迹几乎抹得一干二净，无论是曾经辉煌的，亦或是悲伤的，如今全都深深地埋在了眼前的冠木高草之下。

“噗通——”

一颗小石子从身后飞来，砸在身前的水面，却似乎惊吓了水下的什么动物，转头吐出一串泡泡又沉了下去。

“小心别站太近，这水里变异的鳄龟能有两米长，能轻松拖走一头过来饮水的驯鹿。”

纳西索斯从身后走过来，淡淡说道，接着又补充了句，

“伊莉莎女士给我的资料上面是这么说的。”

对这个“监军”的家伙，艾郭说不上讨厌，毕竟各为其主，但绝对谈不上喜欢。作为军人出身的他，宁愿对着一个旅的亨德森那样直肠直肚的糙汉，也不愿看到一个这种藏藏缩缩的家伙。不过，这家伙除了那拒人千里的“礼貌”之外，胆量还算不错，至少昨天夜里看了一整晚蚁狼的屠杀表演，除了脸色显得更加白些之外，也没见什么作呕脚抖的软相。

或许是从艾郭的沉默中读到了不满，没等他开口，纳西索斯主动说道：

“目的地在城市的另一边，我们从外围绕过去吧。”

“天大地大，出钱的最大，你怎么说就怎么算好了。”

艾郭已经完全放弃了从对方嘴里掏信息的奢望，这家伙的嘴就跟唐长老的贞洁一样，守得死死得。

“等等。”

纳西索斯一把拉住转身正想离去的艾郭，神情严肃地说道，

“接下来我们要面临的危险，还请万分留神，否则......真的会没命的。”

艾郭看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扯下，冷声应对：

“放心，我说过，如果要死人，你保证是第一个。”

说完，艾郭丢下发愣的纳西索斯，回到队伍里招呼就地休息的众人收拾妥当，准备出发。

在纳西索斯的领路下，众人绕开城市的中心地带，兜到外围，绕着旧波士顿长长的海岸线一路向南。

这或许已经到了原来旧波士顿出名的港口附近了，但核爆的巨大威力已经将原来地面的一切都给摧毁掉，在加上海水和海风的蹂躏和清刷，已经变得完全陌生。艾郭看着路边已经半化石化的、呈放射状倒伏的枯木，虽然理智告诉自己钚239的残余不会延续到现在，但还是挺后悔当时在库房里没找找看有没核辐射的探测仪。

忽然，一个人骑马在前面带路的纳西索斯做了个停步和噤声的手势。艾郭轻声吩咐众人就地警戒，自己则翻身下马，和纳西索斯一起徒步往前面的小山头摸去。

从小山头往下看，一片清理过的海滩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立起了一个小码头，而且从堤上石块和混凝土的结构来看，还不是临时搭建的。顺着码头望向岸上的地方，一排简易的木屋一字排开，样式就跟艾郭以前参加军演时熟悉的临时军营一般。而码头上、岸上不时有人走来走去，全部都是荷枪实弹的模样。

“好了，终于到地儿了，开谜底吧，我们的任务究竟是要取些什么？”

艾郭趴在山头的草丛里，侧脸看着纳西索斯问道。

纳西索斯同样趴着，指了指山下：

“取他们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