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条件？”周寂当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如今的他还没有和黑山老妖谈条件的能力，亦或是将慈航普度在各地矿脉的据点拔掉就是黑山所提的条件了。

与周寂有利，且对黑山无害。

黑山城的势力主要位于鬼域，拓展疆土的范围也是在神道管辖的阴司方向，只要能拖延慈航普度打开两界门，他就能一点点蚕食神道，最终统领阴司。

现阶段慈航普度背后有佛道两方支持，只有游离在各方势力之外的周寂能撼动大势，从而为黑山老妖争取更多的时间。

而时间恰恰也是周寂目前所需要的东西。

龙虎山方向一道剑符凌空飞来，狄罕面色微变，身影化作一团黑雾遁入了阴影中，临走时深深的看了周寂一眼，指尖一动，弹出一道乌光飞射向周寂胸前。

周寂长袖一拂，将乌光收入袖中，窗户砰然打开，抬头看向了雨幕中架来的那道剑虹。

“周道友怎么在这？”乾真子捕捉到黑山老妖消失的气息，不由面色一沉，待他看到客栈窗口含笑而立的周寂时，阴沉的脸色转而变成了惊讶与担忧。

“道友没事吧？”乾真子进门看见满地的狼藉以及还未散尽的阴气，焦急道，“你可曾见到了刚才开启鬼域通道的人？”

周寂摇头道：“黑山老妖并没有现身，不过我和他手下的一名虬髯鬼族打了一架。”

乾真子注意到周寂还未完全平复的气息，不禁松了口气，转而笑道：“道友说的应该是黑山城的四臂狄罕，听闻狄罕可是黑山城的一员悍将，道友能和他打成平手，毫发无伤也算是幸运了。”

周寂笑了笑，捧了句，“还好道友来得及时，我刚见他肩头又长出两臂，正不知如何应对。那人先一步察觉道友逼近，不敢以一敌二，所以就化作黑雾遁走了。”

乾真子叹息道：“我与天师早就想到慈航普度会借黑山之手伏杀道友，却不想这黑山城主如此狡诈，我们等了半个多月不见他丝毫动静，道友刚到赣州边界他就突然出手了。”

周寂安慰道：“道友不必内疚，这次我与狄罕交手收益颇丰，至少下次再遇到他时，便不会被他突然窜出的四臂坑害。心有防备，他想胜我绝非易事。”

乾真子点头道：“如此就好。”

说话间天色已晚，窗外雨幕越来越大，先前逃出大堂的客人们早已不知所踪，唯有客栈掌柜和小二在街口的商铺屋檐下遥遥张望，既不敢来，也不舍走。

周寂摇头轻笑，传音入密，将声音化成丝线，透过雨幕将屋檐下的一行人唤回，点了桌酒菜，在掌柜和小二唯唯诺诺的应承下回到了房间。

乾真子与周寂都已是化神境的修为，按理来说已经可以辟谷不食，可周寂更喜欢保留‘人’的习性，所以一日三餐从不短缺，乾真子在龙虎山上也经常食用后山种下的灵米灵物，倒也不是排斥口腹之欲的苦行修。

两人推开门窗，就着寒风细雨，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眼下出了竹海县就不是赣州的地界了，道郢真人答应给予周寂的庇护也将止于此地。

乾真子心中有几分担忧又有几分释然，他知道周寂不可能永远留在赣州，同时也庆幸自己终于能给自家的徒弟一个交代。

周寂在赣州府的安危也一直系在张了了的心上，他这个师傅虽百般规劝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到道郢天师面前应下这份差事，一路护送周寂离开。

......

常言道江南繁华，这江南所指其实不过三江入海之地，愈往内陆南方，民生越是疾苦。

周寂别了竹海县往柳州而行，一路跋山涉水，路途颇为坎坷，时近三月方才来到柳州境内，其间所遇民风淳朴，宗祀盛行，还有一些山林小村推崇巫术，其玄妙不下佛道神通。

两个月的时间里他问遍所有人，一直没能找到竹简上所写的地名，如果不是此事隐秘，他甚至想去求助柳州府的城隍庙了。

这日，他来到一处荒山之上，看此地灵脉聚集，正打算多留几日修行法力时，忽然看到一位年轻樵夫满脸死气的朝山头走来，目若鱼珠，面无神色，就连神魂也在头顶摇摇欲坠，似乎已有轻生之意。

周寂眉头微皱，在山顶巨石上盘膝而坐，一卷《清静经》从口中娓娓道来，虽没有仙佛祥云霞光舌绽莲花的神通，却也在道经之中融入现世今生对生命所有的理解。

樵夫本来不以为意，心中已报死志的他便是再遇到何等稀奇之事也不会再有半点在意。

可周寂的声音像是晨钟暮鼓穿透耳膜在他识海回荡，撼动心神，唤回意识。

当樵夫恍过神来时，自己已经来到了山坡前，抬眸看向盘坐在云海旁的周寂，喃喃道：“你也是神仙吗？”

‘也’？

周寂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樵夫两眼渐渐聚起神光，看向周寂道：“你一定是神仙，和陇秀山上的那两个老人一样，是神仙。”说完嘴角抽搐，眼眶也顿时湿润起来，哭丧着脸道：“你如果是神仙的话，能把我送回过去吗？”

“陇秀山？”周寂眼前一亮，伸手抹了下袖中的竹简，心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樵夫全然不知周寂的想法，一提到陇秀山三个字，就满脸苦恼的蹲坐下来，一下一下的敲着自己的头，道：“我半个月前到陇秀山砍柴，见到两人老人在下棋，下山以后就已经是一百年后了。”

“村子不见了，族人不见了，什么都不见了。”樵夫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抱着脑袋在地上挣扎着。

周寂分出一缕法力将他识海抚平，这才发现他灵台被一层薄雾笼罩，整片灰蒙蒙的雾气犹如活物般不断演化奇异景象，像是海市蜃楼般不可捉摸。

当法力轻轻触碰到这片迷雾时，樵夫只觉脑中嗡然一震，瞬间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