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寂曾经去过江底。

在大江之畔和凌虚子缠斗时，被蛇妖卷入江心暗流，沿地脉带至火矿山底。

许是当初太过专注，周寂并未觉察到有神祇在旁窥视，亦或者水府虽在水中，但却是和城隍庙一般隐匿在一处亚空间中，不受外界干扰。

坐进车厢，见得河伯大手一挥，水兽身上发出湛湛清辉，一闪一动，江面左右分离，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了江面上。

不多时，就到了一处水府，正如周寂所料，这座水府不在真正的水底，而是处于一个似虚似实的亚空间中，只是河伯神力不似阴司城隍，水府四周虽有禁制庇护，但生人可进，鱼虾穿行。

那大门口一块大匾，上书“湘江府”三个大字。里面就是正殿，宏大之至。旁边还有鱼鳞之屋，龙甲之堂，紫贝之阙，明珠之宫，富丽堂皇，不可名状。

河伯将周寂引入堂中，自有鱼虾精怪，献上酒肴。

周寂入座道：“吕河伯有什么要紧事，直说无妨。”

河伯沉声道：“道友自镇江一路而来，可曾听说过鬼域黑山城？”

周寂不知河伯为何会问这种问题，点了点头，道：“略有耳闻。”

“此妖纵横鬼域，意图攻占阴司。神通法力不可思量，我虽为湘江河伯，空享千万载岁数，论起神通，依旧不敢与之为敌。”河伯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沉声道：“我不惧慈航普度是因慈航普度虽在阳间势大，但尚不足以对我江河神道产生威胁。”

“而黑山老妖则不同。黑山城近年招兵买马，已在阴司与鬼域间布下无数精兵，逆反之心世人皆知。”河伯道，“河神职位基于神道而生，而神道与阴司则是唇齿相依，倘若阴司沦陷，世间的所有神位都会受黑山老妖所制，届时六道紊乱，阴阳失衡。”

“所以吕河伯想要我帮阴司抵御外敌？”

周寂不喜饮酒，把玩着精致的酒杯，大脑飞速运转。

他先前与黑山老妖达成共识，本来是想通过黑山城的情报得知慈航普度驻扎在各州铜脉的据点，却不想在对方报的第一个地点就差点栽了跟头。

虽然收获颇丰，但风险也极大。

以至于周寂都在怀疑是不是黑山老妖故意和慈航普度合谋，想要将他坑杀在陇秀山里。

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和这些已经活了不知多久的老怪物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周寂已经被当枪使了一次，又怎会轻易的再次入坑？

周寂缓缓开口说道：“我近来修行到关键处。恐怕无暇出手，河伯还是另请高明吧。”

河伯为难道：“赤华铜精最克妖邪阴煞，世间除了仙长以外，我又到何处找人帮忙......”

周寂目光坦然的推诿道：“天师道、崂山道、玄心宗、蜀山峨眉昆仑，还有佛门的诸位禅师法院，正道修行之法无论佛道都是玄门正宗，对阴邪有先天克制，河伯又何必寻我这个初来乍到的散修。”

先是慈航普度，再是黑山老妖。

阳间和阴间最大的两方势力同时招惹，哪怕是周寂也得暗自掂量。

对于周寂的推诿河伯颇为无奈，世间的修行门派眼中只有将要开启的‘两界门’，如今都在拼命的积蓄力量以求在慈航普度打开仙凡通道后，能争得缥缈仙机。

“若仙长愿意相助，我可连通天下水脉为仙长寻找慈航普度安插在各地的据点方位。”河伯肃然道，“只希望仙长在黑山城来袭之时，能搭救一二。”

周寂面色古怪看向河伯，疑问道：“吕河伯既然能查到赤华铜精的位置，何不自己去取？”

河伯不明白周寂为何露出这般表情，摇头叹息道：“慈航普度在每处矿脉都安插了大妖看守，我虽是江河神祇，若是脱离水域，一身的修为却是大打折扣。”

说到这里，河伯苦笑道：“梦蝶是成名已久的化神大妖，如今修为怕是已经快要还虚境了，仙长能从它手中夺得佩剑，着实令人叹服。”

示弱然后捧杀。

这些大妖还有神祗，那个不比他活得长，底牌定然不少。

他坐这河伯也有不少年头，说没有结交一些大能，藏一些暗手，周寂自是一句不信。

如果是商议应对慈航普度的事情，周寂未必会不帮忙，只是现在而言，他与黑山老妖有合作在先，虽然可以抛开这头大妖转而跟河伯合作。

但上次自虚空而来，突破两界之隔的威压依旧让周寂记忆犹新。

如今确实不适合再给自己招惹麻烦了。

经过周寂再三拒绝，河伯只得放弃打算。

话已至此，多说已是无用。

周寂颔首告辞，身影如水波恍动，原本被神道权能隔绝的水府突然涌现出一道道空气的褶皱。

却是周寂桌前美酒倾洒，飘浮到他的身边，形成了一层薄薄水雾。

水雾朦胧，人也朦胧。

河伯轻叹一声，水雾重归酒盅，而周寂却已不见了踪影。

“难怪仙长敢只身赴宴，原来是有这般玄妙的遁术傍身。”

...

天色将明，小船依然在江心停滞。

周寂从水中一步步走上船头，朝江面遥施一礼，小船这才微微一晃顺着江水朝东流去。

一连数日他都在船中炼化佩剑，随着剑身一点点软化、消融，依附在剑身上的羼杂剑意也被周寂尽数散去。

短短五日，原本锋芒毕露的赤金长剑已经被融成了一团乒乓球大小的铜丸。

看似大小与先前相仿，质量上却远超数倍。

江面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清风和煦，转眼间就已浓云迷雾。

周寂抬眸看向突如其来的浓云迷雾，瞳孔金光闪烁，只见一道磅礴剑意冲天而起，悬浮在檀中窍前的铜丸舒展开来，化作一柄耀金长剑，恐怖的剑意直透苍天。

随后，周寂一剑劈斩而下。

天际的乌云以及江面的迷雾被这一道通天的剑意一分为二，自中间斩出了一条足足数十丈的空白，这条空白蔓延而出，直接将迷雾和浓云撕裂。

暴露出江面上缓缓浮现的黑色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