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目光在人群中搜寻,没有找到父亲和母亲,扭头问育英书馆的习老板道:“习叔叔,校长在和那人聊什么?”
习老板一身得体的上衣上破了好几个洞,周围血迹斑斑,头发也有些凌乱,闻言道:“要钱。”
“要钱?”陆宁不解。
“神圣武衣军要我们白衣巷的地,但只肯给五百万。我们白衣巷总共就有三四百户人家,你想想五百万哪里够?”习老板忿忿不平地道。
“你受伤了,习叔叔,刚刚打起来了?”陆宁看着他胸口的伤痕,皱眉道。
“我们哪里打得过他们,确实起了冲突,被这帮公差打了一顿。不过他们也知道只给五百万,我们绝不可能答应,因此带着校长他们去了东兴山,指着山上几排茅屋说已经给我们盖好了房子,直接搬过来住就行。”习老板道。
“这般敷衍?”陆宁怒道。
“有什么办法,人家武衣军要用地,难道还能不给不成?”习老板冷笑道。
正说间,俞堪用板着脸回身对众人道:“大家回家带上东西,搬去东兴山吧。”
白衣巷众人面面相觑,却是谁也没有挪动脚步。负责跟俞堪用沟通的金甲军士不耐烦地喝道:“限你们两刻钟内离开这里,若是磨磨蹭蹭,就别怪我们连人带房子一起拆了!”
二三十个公差闻言亮了亮手里的腰刀,白衣巷只得在这样的胁迫中无奈地走入楼梯,准备带上贵重的细软,离开如今已不属于自己的家。
正在这时,蓦地一个雄浑的声音怒吼道:“你摸我媳妇屁股?”
声音之大,连白衣大街外看热闹的人都能听见,往楼道里走的众人不禁停下脚步,愕然看着街心一名和公差对峙的豪迈男子。
那男子满脸虬髯,衣衫敞开,露出通红的脖子和胸口几搓胸毛,仗着几分醉意,指着一名公差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哪有摸你媳妇屁股?”公差羞红着脸道。
“你当我是瞎子不成,这还能看岔了?你个要皮不要脸的东西,赶紧给我媳妇道歉!”豪迈男子指着旁边一袭白衣,袅袅娜娜的美艳女子道。
陆宁认得这两人,正是自己的邻居。
众人一听此话,下意识哦地一声,长得这般好看,也难怪这公差会动了邪念。
“你敢污蔑我?”公差大怒,拔刀往豪迈男子脸上呼去。
豪迈男子反手夺过刀,啪啪啪连扇公差三个耳光,把刀架在公差脖子上,喝道:“跪下?”
公差面露狰狞:“你敢!”
“我再问一遍,你要跪下还是要脑袋落地?”豪迈男子大笑道,目中疯狂之意却是令人胆寒。
噗通!
公差双膝跪地。
豪迈男子哈哈大笑,笑声中尽是嘲弄不屑,把刀一扔,拉着妻子的手正要往家里走去。突然,一声惨叫自他喉咙里发出。旁边的白衣女子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慌乱地喊道:“中文!中文......”
豪迈男子背部赫然出现了一个海碗大的口子,喷涌的鲜血不要钱似地往外流淌,随便白衣女子如何遮挡,根本无法止住血。
陆宁只是看见屋顶上强光闪烁了一下,接着龙中文便受伤倒地。意外发生之外,让人无法反应。
屋顶那道强光,来自一个刀锋薄唇、剑眉冷冽的年轻人。
此时废墟堆上一名金甲人抬起头道:“周方,何必害人性命?”
说话的是个女子。
“这个地痞无赖纠缠个没休,不出手警示一下,只怕搬迁的事,今天都还搞不定。上面可没这么多时间给我们耽搁。”站在屋顶的周方耸耸肩膀。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出手的,但取人性命对他而言,犹如喝水一样简单平常。
白衣巷众人吃了这一吓,果然连忙奔进楼道,只想收拾好东西,尽快远离这个恶魔。
只有白衣女子没有回家,只见她背起龙中文,颤颤巍巍地向白衣巷外走去。
众公差没有阻拦,任其穿过人群去了。围观众人见她神情木然,头发散乱,大感不忍,有的人不禁发出轻微的啜泣声来。
习老板冲面前的公差一拱手,脸上带笑道:“差爷,麻烦让一下路,我两人都是白衣巷人,回家拿一些细软,这便离开。”
“急什么?”公差道:“等他们撤退了你们再回去收拾不迟,现在一窝蜂进去,不是捣乱么?”
习老板见他不耐烦,便不再多说什么。
眼看两刻钟即将过去,先是倚翠楼和融翠坊的女郎们人手背一只小包,仓皇地跑出来。估计她们什么也没带,就只带些金银纸钞,因此逃起命来效率十分之高。
接着其他人也慢慢从屋内走出来,陆宁看见父母推着个铁皮车,在人群中中分外醒目,于是朝他们挥手。
老两口也看见了陆宁,推着车直奔过来。经过倚翠楼门口时,两人被几个当差的人拦住,周方往前走了几步,在屋顶边缘蹲下身子,俯首对老俩口道:“陆安是你们的儿子?”
陆母面对这张恶魔般的嘴脸,一时间紧张得说不出话来。陆父则颇为镇定,点头道:“陆安是我儿子,他也在圣武衣军中。”
“我知道,我见过他。”周方点点头。“我跟他关系还不错来着。”
“那是他交友不慎。”陆父道。“我以前确实疏于管教。”
“哈哈,你们父子果然一个德性,倒是合那帮老顽固的胃口。”周方哈哈大笑道。“不瞒叔父,我答应过陆安,要打断他爹娘的腿。没想到这次恰好派我来白衣城。你们去拿两根铁棒来,帮我把这两位老人家腿给打折了。”
旁边两名公差闻言,连忙去寻铁棍。
陆宁见那人为难父母,于是从怀中摸出三千多块钱,塞给面前的公差道:“让我进去。”
那公差一愣,左右看了看没人发现,将钱塞进怀里道:“你进去干什么,那帮老爷脾气可不好,觉得你碍着眼了打杀了你,你都没处说理去。”
陆宁不理他,推开面前拦路的差刀,一路小跑到铁皮车面前,道:“爹娘,不要怕。”抬起头对屋顶的周方一拱手道:“你好,我是陆安的哥哥,也是曾经通过神圣武衣军预备役学校考试的学子,对武衣军还算略知一二。请问阁下,家父家母犯了何罪,你们要如此欺辱两位老人家?”
正好两名去寻铁棍的公差回来了,每人抱着一根儿臂粗的木棍,周方见了,指着陆宁道:“把他的腿也打断了。”
陆宁对两名公差道:“你们想清楚了,我弟弟也是圣武衣军军士,我记着你们两人的脸,等我弟弟回来,你们能活过今年,明年我陆宁跟你们姓。”
那两名公差一听,左右为难,只得苦着脸望向周方。
周方冷冷地道:“他让你们活不过今年,我让你们活不过今天。给我打!”
“你们想清楚了,他是临时调来干事的,在此地没有根基。要处死你们两个,得托关系走后门弄上好一阵才行。等弄完说不定他人早就调走了,你们未尝不能留下一条命。但你们若是敢动圣武衣军军士的父母,除非叛逃出武国,否则你们必死无疑。”
那公差一张脸皱成一团:“两位何必为难我们这些下人?军爷,这可让我们怎么办?”
周方站起身,冷冷道:“好办。”
陆宁盯着周方的手。
“轰!”
宛如岩浆奔腾侵蚀的声音,周方两只脚底板各喷出一道蓝焰,拖着他缓缓浮上半空。
“第十代飞行武衣?”陆宁讶然道。
周方摇摇头无奈地笑道:“你叫陆宁是吧?”
陆宁没有回答。
“就算你是陆安的哥哥,我杀你也跟杀条狗也没区别。”周方冷漠的声音从高空传来。
只见他腾起到距地面五六丈高的空中,此时太阳在他背后,下午的阳光映得他身上的金甲如披着火焰纱衣般绚烂,令他看起来仿佛太阳神般庄严肃穆。
陆宁静静看着他抬起右臂,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心里异常平静,没有一丝一毫恐惧。
“轰!”
一道蓝光在眼前亮起......
接着巨大的响声在白衣巷上空炸响,蓝光乍起的同时,另一道蓝光迅速飞来。两道蓝光在空中相撞,余波飙溅,炸得街上所有人的脑袋都是嗡嗡作响。
“周方,不要杀这三个人。”废墟上的女子放下手臂,对周方道。“现在这个时候,不要加深内部矛盾,给你爹添麻烦。”
“你不说我们都不说,能惹什么麻烦?”周方怒道。
“我当然会说,武衣军起内讧我袖手旁观不阻止,也是要受惩罚的。”女子淡淡地道。
“林琴南,你这个......”周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忿忿之下,随手一挥,一道蓝光飙处,击中陆宁旁边一人,将他胸腹打得稀烂。
陆宁扭头一看,却是拿着赔款文书正走过来的俞堪用。
陆父陆母连忙扶住俞堪用,此时却是传来天上周方懒洋洋的声音:“林琴南,我先回去了,后面的事你搞定。今天白衣巷的人搬不干净,自己去挨李头的骂。”
说完指着陆宁道:“我记着你了。这几个月多吃点,过段时间我来取你的命。”
陆宁抬起头,也指着他道:“我陆宁在这里发誓,若不生撕汝肉,誓不为人!”
周方哈哈一笑,脚底板蓝焰狂喷,化作一道流星消失在天际。
陆宁扭头看向林琴南,躬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姑娘救命。”
林琴南没有答话,似乎并不觉得他有跟自己对话的资格。
“请问姑娘,有没有听过一位叫温榕的人。”陆宁又问道。
“我认识。”林琴南似乎有些讶异陆宁居然知道这个名字,于是点点头回答道。
“我是她的好朋友,她也经常穿你一样的武衣吧?”陆宁道。
林琴南脸色缓和了一点,道:“她天赋还不错,以后会有机会穿。”
陆宁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其实她以后就算穿上了,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说完脱下外衣铺在铁皮车上,抱起俞堪用放上去,推着车和父母头也不回地出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