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黄沙,灼目的阳光之下,张将军正尽力重整步卒阵型,敌人尚在远处缓缓行军,来到自己阵前大概仍需半个时辰,话虽如此,但对手是骑兵,自己是步兵,断无逃脱可能,唯有原地整队防御,等待援军,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看向何容,这一战本就是何容预先规划好的,六天集结部队的时间里,何容早已秘密派人侦察了附近地形地势,三路军队各领密令行事,他的部队便依令在向导的带领之下,于这一座山坡之后设伏,也确实伏击得手,但现在远方又有敌军杀来,该当如何,只能看何将军调度了。
何容立马于山脊之上,观察远处溃逃的敌人,刚才一阵伏击,已然杀伤敌军三成,现在想要收拢败军,并不容易,况且敌酋已然受伤,更是难有继续作战的决心,短时间内,这支敌军不成威胁,于是他传令道:“子非,你循着来路,回去找孙校尉所领压阵步卒,令他们急行军赶来,立即去办。”
司马路抱拳说道:“谨遵将令。”毫不犹豫掉转马头,单骑向来时道路而去,此时他心中对何将军已无任何怀疑,方才还觉得将军用兵太过谨慎,延误战机,但这轻骑诱敌,步卒设伏之计,显然早已料到军中泄密之事,几天等待乃是反间之计,给对手设伏的机会,自己料敌在前。只是若是如此,军中究竟何人通敌?
见司马路已走,何将军又叫来一骑手,从鞍袋之中取出一令牌一地图,下令让人带着将令,立即向西面寻找高济将军所领中军,只说暂且放弃原先计划,将他派人率领一支骑兵到图中位置等候。
下完了命令,骑手得令而去,何容转过头来再看山下,张将军部署已大概整备完毕,此刻正面向敌军来势方向,布设前军,方才一番激战之中,要数长矛手损失最为惨重,一千矛手损失已有近半,其后的陌刀队和弓弩手损失并不严重,加之需要连番激战,虽说刚取得一胜,但士气也难高昂。
何容四下观察,他选择这个地点设伏本是看中了此处隐于山坡之后,骑兵初翻过山脊,来不及调整冲击角度,只能迎头撞上步卒的阵线,但现在敌人从一片平坦的大漠远处而来,步兵极难布阵。
他驱马带领部属骑兵来到阵中,大声说道:“将士们,现下情形,俱在我何容的料想之内,只需再守两个时辰,援兵便会杀到,众位所在即是战场的核心,还需各位奋勇杀敌,本将军将与诸位一起,坚守此处,胜利已在我军手中!”
周边步卒齐声高呼:“杀!杀!杀!”
何容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张将军喊道:“布六花阵迎敌!”
张将军接令,大声回道:“末将听令!”转身下令道:“布六花阵!”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三军应声而动,全军分为七队,一队居中布作圆阵,其余六队各呈方阵,分列圆阵六角,各阵之间,相互照应,中间圆环轮转,为奇兵,伺机照应各队,中心为何容所领骑兵及张将军指挥之处。各部依令旗而动,其中蕴含奇正变化,确实难测,这便是六花阵。
各队之中又有阵型,迎向敌人来势的三阵里,所有剩下的长矛手皆列阵其中,另有一半弩手位列其中,等待敌人靠近便行第一排杀伤,矛手前面,是全营粮草所在的大车,以马车阻隔敌人的冲击。后方三阵之中,全部由剩余弓箭弩手构成,以向前射击策应,必要之时,也可放下弓箭持长刀冲锋。而居中圆环则完全由陌刀队组成,时刻向各个阵中支援。阵中有阵,各阵不同,往来变化不绝。
这六花阵本来所需兵卒要更多一些,但人数有限,也就只好收缩一些,好在所有士兵都是训练有素的老兵,临危不乱,已是百战之兵,加之将军亲自坐镇,必有破敌之法,因而士气再次高涨,等待敌人进攻。
待到阵型完备,敌军已然接近阵前,大多是突厥骑兵,其中杂混有一些马匪,为首一人,以纱巾缠头,难辨其面目,在他身旁一人,锦袍辫发,身着翻领胡服,面容严酷狰狞,戴有耳环首饰,一看便是突厥大部族的首领。
眼见面前的军队早已布阵等候,包裹面目那人对突厥首领说了些什么,突厥骑兵并未直接发起冲锋,而是停在了阵前三百步弩手射程之外,显然,那人非常熟悉张将军所布阵法,虽说兵力占优,且骑兵对步卒,本就是以一换三计算,但依然不敢贸然而动。
见敌人停留观察,何容眉头一皱,策马向前,对张将军点了点头,张将军知他是何意,当下令旗向两旁一挥,环阵让出一道口子,何容从中策马而出,立于阵前对对方高声喊道:“我何容奉皇命至此,何人胆敢阻挡天威!”
突厥首领显是懂得汉话,但并不作答,只是对左右示意,拿起马鞭正待向前指去,身旁那人却忙上前阻止,低声嘀咕几句,首领听后,颇为犹豫。
何容见对方不答,继续大声喝道:“尔等边民已领受天恩,早已是都护封疆之臣,如此兴兵作乱,不怕天威到处皆成齑粉吗?!”
突厥对身旁那人说了句什么,那人驱马向前,对何容喊道:“大汗在此,你部区区千余步卒,休要挡了大汗去处,还不速速退开!”
何容冷笑一声,说道:“突厥大汗早已是我天朝臣下,你算是哪门子大汗?不过土鸡瓦犬耳,一群打家劫舍的匪徒,也敢如此妄言?”
那人咬了咬牙,说道:“何将军,你这一点步卒,当真以为是我们大汗虎狼之师的对手吗?”
何容对这人是谁早就有所猜测,听他直呼自己姓名,当下眼疾手快,从箭囊之中抽出一支羽箭,开弓便射了出去,他这一手动作实在太快,那人尚未反应过来,羽箭便已到了眼前,只听一声惊呼,却见那支箭从那人面颊一侧划过,并未伤到来人,只是将他头上裹缠头巾射落。
两人之间仍有近百步之遥,如此电光火石之间,又是如此精准,百步穿杨,当真不假。
却见那面纱之下,乃是一张汉人面孔,更是何容甚为熟悉的面孔,何容鼻孔哼了一声,放下弓箭,大声喝道:“罗舟!你果真当了叛徒吗?你父亲罗老还在长安城等着你呢!”
罗舟被揭穿了面前伪装,面色很是不好,当下一咬牙,掉转马头回到突厥首领面前,又说了几句什么,那首领回了他几句,罗舟便驱马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见罗舟匆匆而去,何容已知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下也牵扯缰绳,翻身返回阵中,却见那首领马鞭一指,几千突厥铁骑便撼天动地而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