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安静,含沙的热风虽然继续刮着,但拂在面上的也不再是燥热,暖风中耳朵在客厅中睡的正熟。
梦里的他又回到了初中时代的教室,那个炎热难忘的夏季,男同学和讲台上的眼镜男老师都穿着短裤,女同学们穿的裙子五颜六色,裸露在外的大腿都是汗津津的,时常吸引了几只不怕死的苍蝇趴在腿上挑衅着人类。耳朵感觉自己很困,上课时睡觉一直是他打发时间最好的方法,摊上夏天这么个让人想起就疲倦的午后,眼皮更是睁不开了。
窗外是燥热的微风和扰人的蝉鸣声,但是这声音却让耳朵听起来无比踏实,有时候就是这样,如果此刻一片寂静,反而让人无法入睡的这么快。同桌是个看不清脸的女同学,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汗味,那是少女独有的味道,让人闻起来有些想亲近的冲动。但耳朵还是决定先睡醒再说,反正同桌永远在那坐着看着自己发黄的书。老师一直讲着自己的课,眼镜甚至都懒得往自己这边看一眼,这让耳朵有种深深的挫败感:坏学生难道就不是学生了?自己平时玩的最好的几个伙伴都在干什么?是否也在睡觉还是偷偷看漫画?自己回头却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些听课的人好像既熟悉又陌生,没一个能叫出名字来,可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又波澜不惊,似乎对自己的存在以及做任何事情都司空见惯。
突然自己的脖子被老师狠狠掐住,顿时上不来气的耳朵惊慌起来,他想喊却喊不出声,想动也丝毫动弹不得,他愤怒无比,拳打脚踢的强烈反抗却还是无法挣脱,这几秒钟让他彻底恐惧起来。
他发现自己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了,身边的同桌,脚下的课桌和那个凶手老师也统统不见,就连自己伸出的双手也视而不见。
我眼睛瞎了!
这个念头让耳朵胸口炸裂,他曾无数次想过自己最不能接受的残疾方式,哑巴耳聋,坐轮椅,胳膊断这些都能接受。唯独眼睛瞎不能接受。他知道自己有幽闭恐惧症,就连睡觉的床都不能靠着墙,更何况这种全黑的处境?他拼命的大喊,直到喉咙嘶哑,他不断的挥舞着拳头,想打碎身边一切东西,直到筋疲力竭。
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他被彻底吞噬在黑暗之中了。
过了许久,他渐渐冷静下来,瘫坐在地上,怎么屁股下的椅子何时没有的,身边所有的同学和那该死的老师去哪里了?这么空旷的地方哪里是教室,简直就是操场。他想从梦中醒来,可他不知道醒来的方法,他总觉的只要让自己疼痛就能苏醒,于是用力抽打自己的脸颊。
脸颊是红肿起来了,可黑暗照样笼罩着自己,没有什么比陷入黑暗中更让人绝望的了,这比孤独还让人撕心裂肺的了。他疲倦了,也彻底失望了,他绝望的躺在这黑暗当中,此刻闭上不闭上眼睛效果都是一样的,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了。
他彻底投降了,能做的只有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一头濒死的野牛。
突然,有个声音传来:
“雨顾生,你知错吗?”
耳朵一下子机灵起来,终于有个回应了,哪怕是魔鬼的声音此刻听起来也像是天籁之音。
“你是谁?是老师吗?为什么要这么整我?说话呀!”
耳朵大声回应到。
没有回音。
耳朵又问一遍,还是没有回音。
他极度怀疑自己是否因为长时间的情绪不稳定而产生了幻听,是错觉?是自己大脑里空想出来的声音?
耳朵失望了,刚沸腾起来的血液又再度冷却下去。
“你知错吗?雨顾生?你不要答非所问。”
声音再度响起,这次耳朵一万个确定不是幻音,而是真实存在的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
不对啊?老师是男的,怎么会是女声呢?
“你是谁?你不是徐老师吗?我不就是上课睡觉吗,至于这么整我吗,把我关在这里,好吧,我知道错了,赶紧放我出去吧。”
黑暗中再度沉寂下来,只剩下耳朵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喂,你说话啊,我知错了还不行吗?你到底想怎么样?”
耳朵急的快哭出来了,要不是怕同学们笑话,连跪下的想法都有。
“不能先把灯打开吗?”
耳朵决定退一步求饶。
十分钟的沉默加寂静。
忽然,头顶上亮起一盏灯,说是灯,其实更像是探照灯,亮如白昼而刺眼,却只照着自己,这下子,自己只能看见自己,却还是看不清周围的一切。耳朵看了看自己的手,竟然是一身破烂衣服,而不是什么校服短裤,而周围的温度也不像是炎热的夏季,倒有种阴森森的寒冷,这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已经好几年没有感受到了,猛的享受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灯吗?我又不是犯人,而这是监狱里的探照灯吧?”
这灯好像在头顶上很高的距离,抬头的感觉像是在遥望太阳,而那束强光却又能准确的垂下来几百米打在自己身上,那声音就是从光的位置发出来的。
“没错,这里就是监狱。”
女人声音再度响起。
“你凭什么抓人?为什么把我从课堂上抓来?学生犯错不是该去教导处吗?”
“学生?教导处?哼,你还认为你在做梦呢吧?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吧。”
无数盏灯亮了起来,瞬间就从不久前的黑暗来到绝对的光明之中,刺的耳朵的眼睛还是跟瞎了一样,疼的闭上了。
等他从指缝中流出的目光扫向外面的时候,他惊骇了。
还以为自己站在教室的他其实是身处一个狂野当中,除了脚下的钢铁地板,再看不见一个物体,包括沙土。而自己就身处这片荒野当中,孤独的连影子都没有,这光照射下的自己竟然没有影子。
“你还认为你是在在梦里吗?雨顾生。”
“……”
“因为你犯的巨大错误,经阵地司令官部决定,没收你的影子二十五天。”
耳朵看着自己身上穿的仍是从香港回来的衣服时,这才明白自己早已不是身处梦境,而是在恐怖的现实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