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旅途,远比一个人的独行要更赋予人前进的动力。
云州山脉连绵起伏,远远望去有如苍龙脊背横越一地之土,壮观而震撼。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三日。
为躲避可能到来的追捕,建一生与阿牧逐步深入云州山脉,就这样在深山度过了三日的时间。
途中,二人饥寒交加,伤痕累累。
虽然建一生已经很习惯这样的流浪生涯了,只是此刻,在带着一名女孩的情况下,他也难免会磕磕碰碰,遇到很多一个人时不会遇到的麻烦。
而随着时间推移,持续的朝着山中的更深处前进,野兽的分布便会更增几分。
为了防止遭受袭击,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建一生和阿牧就会轮番上阵,找一棵比较健壮的树爬到上面,一人警惕,另一人暂时休憩。
哪怕再苦再累,至少也比死了强。
建一生如此计划着。
先和阿牧在云州山脉中待上一个月,等到追捕严查的力度下降后,再想办法离开云州山脉,离开罗城。
尽管天地盟势力遍布天下,各地的情况也都不尽相同,但只为了一名小孩,驻扎在罗城的天地盟想必也不可能真的会去到外州进行追捕。
因为,罗城就是这么一个所在。
不过纵使计划的不错,人的精力毕竟有限。
那是刚入云州山脉的第二夜。
这一夜,建一生和阿牧都在树上,正等待着夜晚的离开。
按照轮流守夜的规则,这一夜是他小憩,少女则该忍受着困意,独自在寒冷的深夜守望四周。
然而,意外来的就是如此突然。
不知何时,当阿牧一个恍惚的时候,她便已在寂静无声的夜中悄然入睡,也就在这样的时间中,悉悉索索的声音也在黑暗中朝着她靠近。
危险,暗中潜伏。
似有所觉,再次睁眼。
顿时,阿牧只见一张血盆的大口向她袭来。
“蛇!”
遇袭瞬间,阿牧呆立当场,看着那巨蛇的猩红獠牙,连尖叫都未能发出。
眼看蛇口当前,少女即将殒命。
却就在这时,一阵风从她的耳边经过。
一道稍长的黑影,瞬间从少女的身后破空而出,插入巨蛇张开的巨口,竟是就此贯穿了蛇的脑袋,直接将其钉在了树干上。
血花飞溅。
被猛然刺穿的巨蛇开始了剧烈的挣扎,却始终无法从树干上挣脱。
阿牧怔怔的看着眼前。
“没事吧!”
随后,建一生仓促的话语才在她的耳边响起。
阿牧回首,看见了建一生此刻的一脸焦急。
惊慌的心,莫名的逐渐安静了下来。
“恩,没事。”
看着建一生,阿牧用力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一阵寂静。
或许是受惊了的缘故,阿牧靠在建一生的后背,略显沉默。
建一生也没有继续休憩,转而直起了身子,聆听夜风保持着神志的清醒,刚才的事情已将他惊得一身冷汗,再也不敢放阿牧一人守夜。
两个人在夜晚中彼此依靠,在皎洁的月色下,谁都未曾入睡。
这样的时间不知持续了多久。
翌日,当阿牧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时,她发现本该在身旁的建一生却早已在树下活动着身躯,似乎准备寻找食物。
“又添麻烦了。”
阿牧洁白的牙齿咬着嘴唇,心中想到。
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被帮助,难道我就没有能够帮上忙的地方吗?
情绪逐渐低落,阿牧整理了下衣襟,靠着树杈边缘不断小心磨蹭,准备从树上离开。
不过就在阿牧刚刚将身躯挪动到树干旁边的时候。
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看到了大树上的情况。
蛇,依旧被钉在树上。
经过了一夜的折磨,此刻它已然死去,长长的的身体就这么挂在树上,混淆的颜色若非仔细观察,甚至会注意不到它的存在。
其实,这也可以当做食物的吧?
突发奇想。
看着巨蛇的身躯,阿牧不禁想到,“建一生真是疏忽大意,居然连这点都忘记了,那么没办法,我就先代为处理吧。”
于是主动上前,阿牧用着树枝小心翼翼的挑动着蛇的尸体,欲将其从树上拔下来。
行动至中途,她瞥了一眼树的下方,发现建一生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对此,阿牧并不感到奇怪。
因为昨日建一生是如此。
在那更早之前,刚刚逃出罗城的时候,建一生也是如此。
他总是这样,每当她渴的不行或饿的不行的时候便会突然消失,然后在一段时间后又突然而归,并且手上还会带着用大片草叶乘积的露水以及各种酸涩野果来果腹。
或许是数年的饥荒流浪,让建一生在找吃的的方面十分擅长吧。
这种对比让阿牧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无用,也越发在心中感受到了建一生的可靠和温柔。
“就算一条胳膊不能动了,也不能就这样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努力成果。”
咬牙坚持,树上只剩阿牧一个人在继续努力着。
阿牧看着眼前的巨蛇身躯,笔直的从树上垂下,足有接近一丈的长度,这应该可以让建一生和她饱餐一顿了。
如此想着。
却就在这时,千辛万苦终于将蛇的尸体从树干上扒下来后,阿牧忽然看到了一样事物,整个人,登时怔在了原地。
这是什么?
将贯穿了蛇的脑袋的东西从树干上拔下来,阿牧放在手心之中静静地看着,迷惑不解。
一截小小的树枝,此刻正在她的手上。
前头没有削过的痕迹,看起来就是随手截断的树枝而已,可就是这样的树枝,却贯穿了蛇的脑袋,并将其钉在了树干上。
这是怎么做到的?
看着树干上那道圆圆的小洞,阿牧不禁回忆起了昨夜建一生那随手一挥的景象,抿了抿唇角,嘴巴似乎也有些干涩。
不可思议的心情,在心中蔓延开来。
而接下来,由于建一生仍旧未回的缘故,阿牧只得带着蛇的尸体从树干上小心翼翼的爬下,先行等待着建一生。
不久之后,建一生才归来了。
“建一生,你看这个是不是可以当做食物呢。”阿牧拖着蛇头对建一生说道,眼里带着一丝期待和紧张。
建一生看着蛇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缓缓摇头道:“不行,我的话无所谓,但你吃生肉会吃坏肚子的。”
“不能生火吗?”
“我不会生火,而且山中生火容易引来瞩目,我们还没有那么深入云州山脉。”
“……”
阿牧也一阵沉默,难怪偌大蛇躯,建一生在离开大树后竟然会毫无作为。
长叹一口气,她的脑袋微微低垂,整个人也不免变得有些颓靡。
不过看着一旁辛辛苦苦才找到事物而归的建一生,阿牧也不想将自己的糟糕状态影响到对方,想了想,扯开话题转移注意力道:“今天吃什么啊。”
她看向建一生手中提着的偌大枝叶,里面不知道都包着些什么,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十分有料的模样。
建一生提了提手中偌大枝叶,“浆果、蘑菇。”
“那味道如何。”
看着建一生,阿牧眼含期待。
建一生嘴角微微上扬,“今日运气不错,有些鲜嫩多汁的甜果子。”
“那真是太好了。”
双掌合拢在胸前,阿牧欣喜不已的说道。
那么自不必多言,接下来便是一日之中最期待的就餐时辰。
阿牧小口小口的吃着浆果,因起甜美和满腹的感觉,整个人也不再郁闷,心情愉快了不少。
只要解决了饥饿,其他的所有的问题便也不再是什么大问题,至于说帮忙这件事,那也就只能等日后再说了。
阿牧想着,自己释然。
不过也就在这会儿功夫,因整个人放松下来,阿牧灵光一闪,忽然也想起来了刚刚忘记询问的事情。
“对了建一生,你还记得这蛇是怎么死的了吗?”
似做无意,她对着建一生随口问道。
“不是你杀的吗?”
建一生看着阿牧道:“昨晚我只是把蛇用树枝打了一下而已,等我再看时它就已经被钉在了树上…不是你干的?”
“哦。”
阿牧看着建一生,察觉出了他的不知情。
如此看来的话,昨晚的事似乎只是一个巧合。
这一定,是我才知道的秘密吧。
想到这里,阿牧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窃窃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
阿牧哼声道,踩着枯木树枝,整个人在草丛树叶上转来转去。
“怪人。”建一生微微摇首。
越来越熟悉的彼此,越来越熟悉的行为,阿牧在这个屡次救了自己的人面前,内心的防备终是完全摊开,再无一开始的那种冷漠。
接下来,便是继续前进。
“再坚持坚持,等我找到合适的地方后,接下来我们就在那里暂时落脚一阵。”
“恩。”
二人不断穿梭在荒木灌丛之间,很快,又是匆匆而过的一日。
数日赶路,如今二人已是颇为深入云州山脉。
建一生观察着四周情形,已是罗城天地盟部众所无法到达的领域,只待能够寻找一处合适的居所,那么他和阿牧就可以度过接下来的一段时日。
不过就在二人行至中途的时候。
伴随着身边逐渐加重的喘息声,建一生忽然发觉阿牧神色有异。
“怎么了?”
“……”
“别隐瞒着!”
阿牧捂着胸口道:“不知道怎么了,我现在有点喘不上气,手脚也没力气了…”
“什么?”
建一生怔住了,他明明就没感觉如何。
“什么时候开始的?”建一生追问。
“大概,就在昨晚之后吧。”
阿牧呼吸沉重,有些难受的看着建一生,“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建一生看着阿牧隐隐露出的无助的表情,额头微微生汗。
他推测,阿牧很有可能是自罗城连番的大惊大悲后,再加上过度操劳身体承受不住,这会儿出现了发烧等症状。
这可如何是好。
建一生没有办法,看着周围的密林深山,他咬牙背起阿牧,让她尽量的减少不必要的身体活动,开始继续前进。
本就是戴罪之身,深山荒野之地更没有办法能够治病。
只能硬挺。
建一生拼尽全力的带着阿牧爬山,等到好不容易寻至偏僻静谧之地时,这会儿已又是夜幕降临,为了防止阿牧的身体受凉,建一生顾不得其它。
一夜,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隔着二人的衣物,彼此的心跳依旧清晰可闻。
“别担心,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恩。”
“相信我。”
“……我相信你。”
当黎明就在眼前,曙光照耀大地的时刻,灰蒙蒙的云州山脉就此也迎来了新的一天。
阿牧的小脸靠在建一生的肩膀,已是昏昏沉沉的睡去,唯独又是硬挺了一夜的建一生,不仅脸上难掩疲惫,更是整个人坐如针毡,心焦如焚。
阿牧的状态迟迟不见好,这样下去早晚会出大问题。
到底该怎么办?
建一生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答案,却怎么也得不出来。
也正当建一生焦急之刻。
这时,深山丛林的此地,附近竟忽然传染了若有若无的声音。
建一生登时警觉,立刻抱着阿牧缩在黑暗的一角,以防被人看到身影。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的交流声。
难道说,会是其它进山探索的采药人么?
带着疑惑和警惕,建一生在黑暗的角落中测一边观察一边猜,而最终,印入他眼帘的则是三名衣着朴素的人。
看起来,他们似乎是有目的的在朝着某个方向前进。
“这些人…”
建一生眯起双眼,远远地注视着他们前进的方向,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端倪。
随即仗着年龄与身形的优势,建一生悄然行动,在没有让远方的三人察觉到异常的情况下,他发挥数年流浪的经验,一路跟随。
就这样,翻过了一座山头,又经过了一道河流。
没过多久,一番崭新的景象终印入眼帘。
建一生彻底惊呆。
被群山遮掩的这片地域,其中大片田地耕作,一个小村落出现在了眼前。
竟是闻所未闻的避世隐居之所。
见状,建一生心中冒出释然之感。
难怪初入云州山脉还野兽颇多,但伴随着他越发深入山脉,这些猛兽竟都不见踪迹,现在看来,这应该都是由于这村落的存在吧。
怎么办,是否要和这些人接触。
他们的态度不明,身份未知,很有可能是很危险的一处所在。
建一生陷入踌躇,无法作出决定。
而就在这时,惊醒了建一生的是一声呻吟。
低下头,看着怀中抱着意识不清的阿牧,建一生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还有人在相信着他。
就算是自寻死路也罢,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他们已无选择的余地。
前进吧。
建一生抬起头,双目坚定。
就这样,建一生背着虚弱的阿牧继续前行。
也在阿牧神智朦胧的时候,她若有若无的视线中。
最后入目的,便是这朦朦胧胧却又空旷安静的世界。
以及。
带着自己一路疾驰,他汗水淋漓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