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是追不上了,安妮一行五人此时已提起了马速,等清兵重新捡拾起远处的兵刃再上马时,他们早已消失不见。
虽然身为现代人的安妮马术真不怎么样,但是有四名马术精湛的精锐明军夜不收在旁帮衬着,再加上她本人又是个运动狂人的体质,所以一路骑乘控驭得也还不错,没怎么拖慢其余明军的马速。
他们五人自巨鹿战场一路疾行而过,飞驰的马蹄纷纷踏落,溅起四散的血花,这片干裂的土地早已被数万人的鲜血给润湿、浸透了,可谓“踏血而过”……
满地遍野都是明清两军残缺倒伏的尸骸,在这黎明前的黑幕里不时还会闪亮点点的绿光,那是结队成群的野狗在撕咬啃食着地上的死尸腐肉,当安妮他们一行人马疾驰到附近时再惊慌逃走……
清军驱民填壕的战术制造了这里宽达二十里许的无人区,平坦的华北平原上几无站立的人影……
冷兵器的战争惨烈程度超乎了安妮-雷恩哈特的想象。不过在马上颠簸的她没有与常人一般产生惊恐和害怕,而是感慨:
平民百姓在所谓“命运”面前,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被迫投身在历史的洪流中浮沉翻滚。这世上,从来只有强者才能扼住命运的咽喉,做自己的主人,从而逆天改命。
这是个异世界嘛?应该不是吧?!
——毕竟这里也有圣经存在啊!
可此间又是哪个?为什么熟悉现代地理的我对DAMING这个国名毫无印象。
等等……明这个音读很特别,我好像在哪听过……东方人面孔,赫伦,对了~blue_and _white_a(青花瓷,安妮喜欢拉胚做壶来放松身心,所以对瓷器相关的历史有所涉猎),DAMing——莫非此处是几百年前的明朝中国……
然而这几个时辰她所经历的一切无不昭示这个怪异想法是多么正确。
Ming -Dynasty!!(呵呵~明朝!)
Oh, oh! This_ is_ some _bullshit!(这、这简直是屎一样扯淡!)
OH——MY——GOD!!!!!(神,你还能更扯嘛?!)我生前没有给您老捐过教堂嘛?您老人家心里没点b数?
F*ation, man! Fu*k _redemption! I_am_ God's unwanted ?(草草草草曹~~~去他妹的诅咒、去他妹的救赎,众神抛弃抛弃我了!)
灵魂仿佛被电击的安妮身形一晃险些坠马,若不是身旁并辔而行的林郑托扶着的话。
“恩公,你没事吧!是否支持德利住?!”林郑薅着安妮骑乘的枣红马缰绳,大脑崩溃的安妮没有说话,但她脸色确实难看到了极点。于是林郑冲前面开路的虬髯大汉邓屿道,“老大,咱们歇歇罢!恩公这边好像支持不住了!”边说边操纵马匹缓缓降速。
“不行!还不能停,这里太危险了,让恩公再忍忍,慢跑上一阵路再说。”
此时天已微亮,邓屿遂派出林郑、祖英二人,让他两先行回返毁灭掉他们刚才经过的新鲜马蹄痕迹,然后再骑马兜转往其他方向以引开清军可能的追兵,最后在确定摆脱了追兵后,再寻机与他们在某处汇合,若延期则去往第二汇合地,以此类推……
等到上午辰时,他们三人大约驰奔了二十里地后,邓屿才让安妮和张树衡二人下马休息,食用了些咸味干粮作为早饭与午饭的解决,然后继续马不停蹄地赶往早先约定的汇合地点。
寒冬腊月,日照天短,到了下午大概五点多时,天色便以变得灰灰蒙蒙。
“该死!起风了!”错过了第一汇合点(表示他们没有摆脱清骑追捕),继续赶路的邓屿骂骂咧咧道,年纪将届四旬的他,相貌粗豪两眼眉袋处尽是沟壑皱纹,却眼神锐利锋芒。头戴一顶黑红锈迹的清制熟铁军盔,后檐合垂齐项,左右加掩耳甲,领髙护喉,颈面带神脸,以铜为主。魁梧的身上披着一件明制的扎甲胄,上面的甲片挺刮得已不成样子,内衬的鸳鸯战袍也往外翻出一团团发黑的棉絮、布条……
他的身后就是刚会骑马的安妮,身上剪掉了外露的箭枝雕羽后,此时在原先紧身皮衣上已经加了一件厚实的蒙古大袍,夹了毛领的兜帽则直接罩住了她头脸,倒是十分暖和。虽是天寒地冻路途渐远,但她仿佛天生般学会了骑在马上仍稳稳当当。
拖在最后的高廋汉子则是张树衡,他刚过二十,满面风霜的脸上泛着苦意,也和邓屿一样的冬毡斗篷暗甲,鞍后还携着一把单手斧,脸上手上则因为听从邓屿建议,事先从鞑子的鞍鞯里找出了羊油,涂抹了厚厚的一脸,在如刀的寒风中倒显得泰然自若。
“恩公,这天眼瞅着要黑了,这四周旷野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过前面应该快到任县了,但可能会遭遇到鞑子,咱们小心些还是不赶路了。您看,前面好像有处守墓结庐尚在,应该能稍挡挡风寒,您觉得怎么样……树衡你给俺翻翻……”邓屿降下马速,马头稍稍落于安妮之后,小心的向安妮介绍情况,说话间,眉眼唇须边布满了因呼吸后结晶的冰柱不住抖动……
张树衡难为地用马鞭梢挠挠自己的熟铁头盔,无可奈何的他只能试着嘴里说出相近变调的汉语词汇,然后动作比划……手指上天(表示天色已晚),双掌合十侧放在脸颊处(表示该休息了),伸臂指了指地上鼓起的坟包墓地又指了指自己的心画圈圈(表达在这里宿眠你介意嘛?)……
看到张树衡的手势比划,异邦人安妮竟然秒懂,“……... What's _the_ matter_ with_ the_ cemetery? We_ are_ all_ butchers_ who_ kill_ people. Who _care_ this! You_ look_ dow's_ a _loo_ have_ a_ rest_ after_ driving _dozens_ of miles_ this_ day. Let's camp here!(墓地有什么打紧,咱们都是杀人的屠夫哪还在乎这个!邓大哥你太小看我了。这一天赶了几十里路,早该歇歇了。就这里罢!)”说完,按照张树衡的手势重新掩饰了一遍然后点头同意。
“恩公同意了!”张树衡汗颜道。
“那感情好……那……恩公,咱们今夜就在这休息了,明天再上路。”邓屿说完,一马当先向墓地驰去,侦查一番。
“嗯——”安妮好像听懂了似的点了点头,探手出来感受了一下寒风的力度,确实好冷,再加上箭伤,这一停下让她再也无法继续赶路了。
在墓前下马的他们,携了兵器,又整理自己的马鞍,从马褡子内掏出酒壶吃食,给马披上毯子喂了几把黄豆,然后拜了拜坟里躺着亡者,最后才进了结庐内避风。
结庐虽小,倒是能挤进三个人,他们在结庐中间的地上挖了个小土坑,扯着布条引了个小火堆,来温温酒壶和吃食,烤了烤发冷的手脚,酒食也热好了,然后三人就着火堆咕噜噜的往口中灌酒,虽然鞑子的马奶酒不怎么样,但也可为身体内注入暖意热流。
身体缓和后,不言一语的安妮突然毫无顾忌的开始脱卸去衣,继而露出中有多个箭头的腰背,惹得重视男女大防的邓屿、张树衡慌忙撇头、脸色大红。想出声阻止,敛起两袖的安妮已经露出了雪白后背上带有多个发黑血孔的肌肤。
年纪大的邓屿还好些,一瞬便恢复正常的他咗了一口马奶酒,咽了下去,然后继续低头用枯枝挑拨燃烧的火苗。
而那边,还是个未娶妻的年轻小伙张树衡面对敌特分子一言不说就突然飙车,一下子面红耳赤烫到不行,羞愧欲死的他将头埋在膝盖处,心跳与吸气急促得不行。一时间寂静的结庐里,尽是张树衡粗重的呼吸声……
浑若无人的安妮看着张树衡,轻笑地摇了摇头,盘坐在地翻转着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后,反手调转匕首,以匕首刀柄冲着邓屿递送了过去,挑了一挑,示意邓屿帮她起出箭头。
“哦——”邓屿起身,披挂的斗篷落地,接过匕首后有些拘谨地挨着安妮身旁跪坐下。
……
这边,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瞅的邓屿大叔正胡思乱想,安妮那里已经背对他,卸去了两只袖子,衣服披散下来露出白玉般的肌肤来……邓屿急忙低下头来,不敢观看。
安妮道:“Do_you _see_ where_ the _arrow _is?(你看到箭头的所在了罢?)”
邓屿听她说话,下意识的抬头,只见她肩背上钉着三枚乌黑箭头,肤白如雪,中箭之处却深黑如墨。箭头的尾部是断裂的木杆,箭头不过一寸半长,却有全部深入肉里。邓屿吃了一惊,霍地站起,失声叫道:“这……怎……怎地是黑色的?难道喂得有毒。”
“毒?什么毒?”张树衡惊得赶忙过来,语带焦急,“大哥,你快些设法解毒要紧。”
惶急的邓屿回头瞥了安妮一眼,但见她也是神色大变,脸上尽是恐惧和忧虑之色。顿时自己是泪珠盈眶,幽幽道:“恩公……我真不中用,这种毒已经随血四走,我怕是治不好了……我没想到鞑子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
其实,古代战争中是极少使用有毒的箭,一方面战争规模大,射箭以多为胜,不是精准射击,用毒的作用不大;另一方面中原地带几乎没有剧毒的植物可以用来做一击必杀的毒箭。
因为弓箭的威力不是很大,一般情况下只能把人弄伤,而不会让敌人轻易丧命。于是,弓手往往会在弓箭上涂抹一些毒药,以此来提高弓箭的杀伤力。但是毒药难以制造、还有存在保质期、维护成本高(箭上涂抹了剧毒那么就需要很小心的去保存,一不小心死的就是自己了),所以通常会直接往箭簇上涂抹上人马的粪尿(现拉现有,也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威胁。),因为粪尿等排泄物非常廉价且极容易找到,并且里面的细菌很多,如果被这样的箭射中,有非常大的几率感染伤口甚至是化脓……在没有抗生素的古代基本宣判了死亡。。。
当时面对安妮几近无解的近战实力,丧心病狂的清军就往轻箭的箭簇上涂抹了人马的粪尿,就是希冀她中箭毒发。
邓屿语带哭腔的介绍了满人涂抹的箭毒后,还没说完自己已然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话来。想自己与同伴才护着恩公刚刚一路杀出重围、逃出生天,可转眼恩公就要中箭毒发亡故…苍天绝我啊!!
这种刚有了希望又马上绝望的打击让他实在无法承受,一个铁打的汉子竟然就此跪地低头暗暗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