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些,他们这样是逃不掉的。
一支箭羽从他们身边穿梭,赫伦没有耽搁继续横穿着平坦的农田,向往道旁的枯树林子里钻,“……孩子,你听我说,我们最后都会没事的,你沿着这条林中小路穿过树林不要回头,向前一直跑下去,不要害怕自己弱小,只要相信、只要坚持希望……”
噗——
一支激射而出的雕翎箭钉穿了赫伦的后背,打断了他的话语。巨大的冲击猛地推了他一踉跄,肺部的气泡因被刺穿,气胸迅速塌陷已不能再臌胀气腔吸纳气血溶解氧气了,这让跑动已久的他更加呼吸不畅,每一步都异常的艰难,胸腔像破旧的风箱被压榨得喘不上气,呼呼呼——但他终是没有停止奔跑,仍然亡命般继续“Z”字形的迂回,向枯树林奔跑。
“…咳咳…前方一定……会有人伸出援手的。也许……咳咳……你可能不会马上就遇到救你的人……但请你在遇到他们之前…呜咳咳…要一直…全力奔跑下去……永远不要停下…脚步……”
说完,赫伦猛然止步,把怀中的小孩放下,猛地向自己身后一带,“……好了!快走!!!!!”他已经开始口喷血沫了,已然跑不动的赫伦选择就留在这里,尽可能地拖延住鞑子。
被手臂带甩出去的小男孩从地上惶然地爬起,摇晃了几下身形才站稳,两眼怔怔地望着赫伦后背上扎着的羽箭,傻傻看着那鲜血顺着箭杆一滴一滴地连成细线沥沥坠落在地上……
“好了!孩子,快跑!跑起来!!!”正面迎敌的赫伦两眼凝望着对面不远处那匹疾驰而来的军马,半蹲着跨在鞍上的富勒珲正拉弓成满月状,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赫伦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那发现猎物后狰狞的笑意……
赫伦忍不住再次连声怒吼,污血喷溅道,“——跑!跑!!快跑呀!!愣着干嘛——还不赶快给我跑———————————————”
小男孩被赫伦凄厉的吼叫震颤得浑身一阵激灵,嗫嚅一句谢谢然后转身就跑。小小的身形在凹凸不平的地上颠扑着……两条小短腿飞速地迈动,还没跑几步就吭哧吭哧喘着气,但他终究没再停下来,仍就发疯了一般永不停歇地奔跑……
回头望了一眼那孩子的身影扎进枯树林里消失不见,赫伦终是欣慰地颔首浅笑。呵呵~虽然我拯救不了这世界,但我终还是救下了一个人!
这就够了——做了了断的赫伦拔出腰间挂着的单刀,侧眼看了看闪烁的刀锋。
没有累赘的他终可以全心凝神应对建奴士兵的刀箭。只要多拖住鞑子一会儿,那孩子就能多一分生机。
但是,要冷静——对方身体强壮剽悍,马匹移动又迅速,如果不能快速解决敌人,死得就一定是我。
对,我懦弱、我无能、我怕死……但我绝不后退,因为只要我在这里拖延住他,就能给那孩子争取更多活下去的可能。如果拦不住他,我……还有那个孩子都……
做好了死之觉悟,赫伦开始缓缓撤步,在富勒珲近在咫尺的注视下,挑衅地向他比了个中指,然后将自己闪身隐没入林中小道。
在枯干的树林边,富勒珲提缰驻足,犹自拨转马头原地兜转,继而咧嘴一笑:尼堪,你这不知死的,竟然想在这林间步战——这可是我们老满人作为山地民族的最强能力。
“Hehe_ Zoeken_naar_ Dood !(汉语:呵呵,是你自己找死!)”身挎马刀,腰背羽箭,手持反曲弓的富勒珲偏蹬下马,然后也紧随着赫伦的足记进入了枯林。
枯干的树林里一片静寂,没有任何的鸟叫虫鸣,仿佛一切都是死物。
这个南蛮藏起来了。富勒珲如是想着。警惕的他左手持弓,右手搭箭控弦,左右脚交替前进,以便随时可以左右观察,全身处于警戒状态的富勒珲保持着随时可以放箭的姿势。
在半圆型的搜索敌踪中,富勒珲发现了一段刚刚折断的枯枝,继而顺着踩踏的方向看到了不连串的新鲜脚印、倒伏窝坑的杂草茎……然后富勒珲咧着嘴立刻向一片杂草堆射去了一箭……
“啊————”赫伦臀部再次中了一箭,被鞑子发现的赫伦已然偷袭不成,只能正面强攻,手持马刀的他立刻向富勒珲冲来。
“Dom_Varken !(蠢猪!)”富勒珲嗤笑尼堪的愚蠢,旋即两手引弓搭箭,伴随着弓弦的震鸣声落,又是一箭射出……可是这次却没有再换来一声尼堪凄厉的惨叫。
这个尼堪竟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急停转身改变了奔跑方向,斜着路线向自己迂回而来。
富勒珲不慌不忙,乌黑的箭镝指着赫伦跃动的身影又放出了一箭,仍然在最后即将命中的瞬间,赫伦再次一个飞扑给险之又险的躲过了。
不断接近富勒珲的赫伦心里默念着“一,二,到”,在每个两秒多长的时间隔点上,强行改变自己足尖方向……
去南国旅游的赫伦曾从一个老兵那里知道:现代狙击手射出子弹后,需要准备、瞄准再打出下一颗子弹需要的时间是2.5秒,古代一般的弓箭手大致与此类似,并非超级射手的富勒珲射出弓箭后,上弦、瞄准、再射出下一支箭的过程需要的最少时间大约也是2秒多,而这段时间也是被瞄准人的躲避时间。
赫伦每隔2秒多一点的强行变向的速度大于弓箭手看到敌人后做出反应射箭的速度,自然可以躲避富勒珲弓箭的命中。
这边,不信邪的富勒珲不断在引弓放箭,利箭破空之声接连不断,却怎么也射不中赫伦,沮丧的心情甚至影响了他的准星。随着赫伦不断的加速,自己离富勒珲的距离缩短,赫伦开始每隔2秒便立即采取大跳、侧扑、旋踵蹲下等等方式强行变向。
射出十几箭后,富勒珲大臂已酸麻无力,遂丢下反曲弓,抽出了腰间的马刀——尼堪,你既然上赶着送死,爷我就成全你!
狂暴的富勒珲狂叫着反冲向赫伦。而赫伦也同样怒吼着冲富勒珲杀来。两个像野兽一样咆哮的男人各自手握着马刀,相对而向即将硬碰硬地对撞到一起……
马刀在手的富勒珲看着赫伦的持刀完全没有章法,胸腹的要害完全向自己洞开……果然——就是个送死的傻缺蛮子。嗤笑着正要抬刀斜劈取他性命,却蓦地里黄影飞速晃动,紧跟着无数粉末冲塞进了眼里、鼻里、口里,一时气为之窒,跟着双眼剧痛,如同钢针扎刺一般,目裂剧痛的富勒珲张口大叫。这一下变故突兀之极,饶是他以搏杀为业,此刻却也心慌意乱之极,手一松单刀就要跌落脱手,却又被他重新抓牢抵在身前,然后他一边快速倒退着、一边疯狂挥舞着马刀,以防赫伦再上前偷袭,另一只手则赶忙去揉擦眼睛。
原来赫伦之前将细密的黄土装进布包里,临战对敌时突然甩开抖展,扬撒扑面的黄土灰尘瞬息间迷住了富勒珲的口鼻,让他瞬间战力大损。
一招得手的赫伦旋即转身又潜藏躲在树后,看着富勒珲一边厉声怒骂着“,Ik_seyembi_Mag__ Rauw_Voedsel_si_Vlees 。(汉猪,我恨不得生食你肉。)”一边摇摇晃晃舞着刀片转了几转,却不想脚被鼓起的树根一绊,翻身摔倒。
见此良机,一直躲在近旁的赫伦立刻突前而出,手持夺命单刀一刀插入了富勒珲的肚中,然后迅速就地打滚再次躲好。
“啊——Held_Varken……”倒地的富勒珲痛苦得辱骂着赫伦的十八代祖宗,可惜赫伦一句满语也听不懂。
渐渐地,富勒珲的怒骂声越来越微弱下来,就在不远处观望动静的赫伦却根本没有上前查探的打算,只是静静地看着富勒珲逐渐断气,然后侧身依靠在树桩上,手捂着胸前的箭创休养着气力。
可惜富勒珲假死的最后一击因此再无施展的机会,作恶多端的富乐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只能躺在冰冷的土地上含恨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