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数十里地,沿途仍可见鞑虏肆虐、屋倒墙塌之象,越靠近赞皇县城,光景就越惨上一些。又望见一些残存的朱门大户,门前高高确实贴着淡黄色的符箓。
去往县城的难民越聚越多,在暮色中奔向他们的希望之地——赞皇县城。
金潇和赫伦并肩走着,见他脸色有些难看,知他担忧王豆豆他们一行妇孺老幼的安慰,便柔声宽慰道:“大哥,你先别多想。到了县城就能见到你的好兄弟杨相公了。说不定他们早已经和杨相公汇合了呢?!你现在担心多半是多余的。“
赫伦点点头,心里却只打鼓,自己的前世运气一向很差,希望他们没事。
离着赞皇县尚有不少距离,缓慢步行的他们只能露宿野外。天暗下来后,难民也依次停下了脚步准备野外过夜。野外到尽是些枯枝败叶,可惜火折子没有几个。没办法,赫伦点了几个篝火,众人分别拾捡火苗,扩散给周边的难民取暖,一晌的功夫,赫伦才得以脱身,正要回返去寻金潇,便被一个灰头土脸的幼童拦住了去路。
赫伦心中诧异,还没说话,那幼童已经出声叫他后面的小伙伴:“刘羽、小宝……你们快来呀!你们看,我找到了谁——伦大叔!”话音未落,几个泥娃娃就从人群中窜了出来,抱住自己的大腿不放……继而后面追逐他们乱跑的大人也看到了赫伦。
赫伦瞧向来人,又仔细看了一下对面的众女,才认出竟是徐露、居文婷她们,便叫道:“徐大姐、居夫人,你们……”
居文婷等女子闻言,立马认出他来,大声欢叫道:“赫大哥!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呜——“
“……你们受苦了!大家都还好吧?!”赫伦忧心地看着四周,好像有那么几个人不在眼前。
尤湘搵着眼泪,脸上却尽是笑意,“大家都好好的,我们几个是来找这几个冒失鬼的,没想到这几个到处乱跑的冒失鬼帮我们找到了你!”
“大家都好好的……这就好!这就好!”赫伦蹲下给小花猫们擦鼻涕,一会哭闹一会嘻笑的王宝宝他们稚嫩的脸上直冒傻气。
“只是……郭医士他留在了那个出现疫情的村子,他说医者仁心,不能见死不救,所以他没有跟我们一起。”居文婷道。
“噢——这样啊!”赫伦颇有些感慨。
“赫大哥,这就随我们走吧!居大姐和大家都可担心你那!”尤湘道。
“死丫头,你带上我干嘛?”居文婷嘀咕着敲了尤湘一个暴栗。
“好啊好啊,我也想大家得紧。不过我还有个同行的伙伴,待我接上她再去。”
……
一盏茶的功夫,众女便与背靠树桩正等着赫伦的金潇相对而视。
赫伦向众女介绍金潇时,居文婷便不断往金潇身上打量,见这女子年纪与自己相仿,身材纤细苗条,一双眼珠黑白分明,灵气四溢,耳畔旁各垂下一条长长的发绺,却是一副女扮男装的打扮,
赫伦道:“潇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徐露徐大姐、这是……“
待最后赫伦指着一身绛紫衣服,头发在头上绾成两个抓髻的尤湘,正要介绍,尤湘打断了他的话,握住了金潇的手,笑道:“金潇哥哥,你生的好俊呀!“
赫伦含笑道:“是金潇姊姊!“
尤湘仔细端详了几眼,更加欢喜,展颜道:“我正纳闷怎么能如此风流的哥哥呢!原来是个姊姊呀!更好不过了!“
金潇奇道:“为什么更好不过呀?“
尤湘吐了吐舌头,拉着金潇就走,说道:“我们且去一边说话。“
一向冷漠的金潇面对尤湘的亲近,倒也没有疏离,也颇爱她的直爽,两人有话没话地闲聊着去了。
之后赫伦见了杨大田他们,大家又是一阵热切寒暄,直聊到半夜方才睡下。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上千个难民扶老携幼,开始缓缓向赞皇县城进发。赫伦路上所遇的张老丈便在其中。他远远望向赞皇县城,前面雾岚之中似乎人影重重……
此时的城门下早已人头涌动,大约有一两千人候在那里,彼此间嗡嗡议论之声不绝。
其中的张老丈急急走了过去,便向人群中的一人问道:“这位兄弟,请问今日凌仙人的圣水撒了没有?”
那人体型健壮,虬髯胡子,手脚粗大,腰间鼓鼓囊囊的缠着一个包裹。他看了张老丈一眼,哼了一声,却不答话。张老丈吃了个瘪,见那人长得凶恶,不敢再做声,又向旁人询问。
便有人答他道:“老丈不必着急,这圣水早、中、晚各泼洒一次。今日你来得如此之早,连第一道水都还没下来呢。”
张老丈这才放下心来,又抱一线希望问:“不知道如何能求一张凌仙人的平安符箓呢?”
边上另一个人抢道:“这个倒是不难。”
张老丈大喜,忙问:“请这位大哥指点一二。”
那人讥笑道:“你若有金银珠宝,那是一点也不难。”
有人接了一句:“若你是高官显爵,同样也不难。”张老丈这才知道是调笑之言,满心希望落空,脸色黯然。
跟着张老丈一同来的那个青年汉子愤愤道:“合着平头老百姓的性命就该死么?”
张老丈用拐棍捅了捅他,低声喝道:“小五,不要说了。耐心等候吧。”
城头之上,四个凌霄观的道人提着贴着符箓的水桶,一路说说笑笑来到城墙边,一人说得高兴,笑道:“今日来的这批灾民运气不错。这回的符箓可是师父亲自画的。”
另一个年长的道人闻言训道:“别乱说话!这赈灾的事情可以胡乱说的?记住!次次符箓都是师父画的。”那被训斥的道人不敢反驳,心中却不以为然:十次有一次就不错了!
张老丈耐心等候,见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百姓,正在心忧这么多人,不知道仙人的圣水够不够。忽见人群骚动,纷纷叫道:“来了,来了……”
他抬头看时,果见几个道人出现在城墙上,慌忙站了起来,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期望能站到前边一点的位置。
那几个道人走到女墙前,却听一个带头的道人喝道,“我乃凌霄观凌仙人座下弟子,今我师耗费真力命理求得三桶圣水,布施百姓……且上前来……”其余三个道士舀着瓢手臂一扬开始作势欲泼。
众人赶忙上前,淅沥沥哗啦啦了——在大冬天里淋个透心凉,然而人人都是心飞扬。
幸运的张老丈赶上了最后一泼圣水,当头被浇个湿透,倒吸一口凉气险死还生的他心里却是暖暖的,还颇为关照地往自己的儿子身上雨露均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