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喜可贺，逍遥子一笑脸上却并没有喜色。

唯有苦涩，进阶聚灵对他来说是必然的事。

进阶不意外，不进阶才意外，‘一寺一宗一潭’的掌门之人除了他之外都已进阶聚灵，他的进阶已经算晚的了。

对方仍旧慵懒的躺倒在摇椅上没有起身的意思，久久之后他才开口像是自言自语，

“逍遥自在，何须强求。”

说完也不知从何处拿出已酒葫芦，打开葫芦口浓香的酒气扑面而至，很快便填满了老塔外的整个场地。

“来一口？”

逍遥子摇了摇头，不仅如此他还皱紧了眉目对那酒气似乎极度不喜。

然后躺在摇椅上的家伙哈哈大笑起来。

他还记得对方不喜欢酒气，更不喜欢酒，甚至谈得上厌恶的程度，此生不喜欢的东西若是排名的话酒绝对排的进前三。

即便是聚灵之后能轻易屏蔽掉酒味他也没有选择这么做，这是他的自在还是不自在呢？

“就一口？”

他再开口，这一次语气带着些强迫的意味，而强迫的对象是‘逍遥宗’当代逍遥子。

逍遥子摇了摇头，然后在对方摇椅旁坐下，岔开双腿双手撑着地毫无大家宗师之风范。

他不开口也不摇头，但就是不接递来的葫芦。

像个小孩般倔强的耍着性子。

摇椅上的家伙哈哈大笑起来，收起了酒葫芦，十指交叉放在腹部扭了扭头换了个更舒服的身姿。

“想去就去吧。”

逍遥子听到此话，脸色有着明显的犹豫。

“我现在是宗主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逍遥宗’。”

“连宗主都做不到逍遥，那‘逍遥宗’还谈何逍遥。”

说完对方侧过身子，将后背交给了逍遥子，逍遥子转头看来看着对方不知是年华的老去还是躺椅躺的太久了而微微弯曲的后背。

往事涌入心头，心酸莫名。

“须知‘逍遥宗’从来就不是一个地方，一个地名。”

对方的话让逍遥子闭上了眼，胸腔极力的用劲吸气，类似的话他从另一个人嘴中也听过，第一次他不明觉厉因为那时他还只是一介元婴。

而现在他已是聚灵，‘逍遥宗’内没人再能代替他。

但他还是看向那个背影，也并非无人能够代替。

“我还死不了，‘逍遥宗’折腾得起。”

逍遥子起身，拍了拍屁股下的尘土，没有说话转身走出数步，然后他再一次回头这一次他只能看到摇椅，连对方身影都看不到。

“放心，老骨头同样也折腾得起。”

闻声逍遥子一笑，这一次笑容不再苦涩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

逍遥子腾空而起袖袍一挥，身影化作云雾消失在了天边，也消失在了眼前。

···

···

大明皇朝这么多年，这一日绝对是前无古人或许今后也不会再有的一日。

传说中的聚灵修士，在这一日如雨后春竹般一一破土而出。

有名的、没名的、闭关的，归隐的在这一日一一复出。

他们的出现犹如一道道惊雷落在大明皇朝这片土地上。

狠劈山川秀岳，痛击四海苍穹。

他们之间的交手虽不刻意，但也如洪荒猛兽席卷着这片土地，那些已经站在元婴巅峰的大修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他们站在所谓的高峰不过只是另一个山的山脚，山顶仍旧是缥缈悠远的虚无。

叹息，在这一日在这之后数日，都将经久难熄。

···

···

吴国。

若说赵国是权臣当朝，吴国便是佞臣当政。

赵国国君有野望，但奈何麾下臣子又太出众难以压制，而吴国不一样，吴国皇室本就已是烂泥一块。

与之楠香相比，吴国占据的不过只是地理与人口罢了。

还有便是进入吴国的必经之路上‘逍遥宗’便伫立其中。

吴国有意狐假虎威，每年对于‘逍遥宗’的供奉也是数之不尽，‘逍遥宗’虽不明说但也无形之中形成吴国的一堵紧密厚实的坚墙。

这样的墙很稳固，至少这数年来没人打过吴国的主意。

“楠香人口不过百万，却能和赵国对峙数月而不落下风，可见大明皇朝当中最弱的还是当数吴国。”

这样的话当着一国之君满朝文武说出口实在是不留情面，但奇怪的是在场当中竟无人胆敢对此人怒目相视，哪怕是龙椅之上的吴国君王。

那个坐在龙椅下方台阶处男子，一脸狰狞烧伤已是触目惊心，然后那双摄人如豺狼般的眼神更是让人不敢直视。

他就手中的快报随手一扔，甚至连身后的君王都还没看上一眼。

“赵国此番兵马不过十万，还有大半正深入大唐腹地，若是赵国集合兵马那楠香有何能力敌之。”

有武将愤愤开口，对于对方的轻视实在难以忍受。

此人一开口，周围又有数名文武官员附和，那坐在台阶上的男子只是一个眼神，那武将顿时被击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但他并没有下重手，仅仅是惩戒此人一番。

他没兴趣和一凡人动怒。

但此举还是惹得那些大臣瑟瑟发抖。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为此他眼神连不屑都懒得做了。

“出兵吧。”

他微微低头，不去看众人，求个眼不见心不烦。

但君王开口了，同样小心翼翼毫无帝王风范。

“现在大唐节节败退如瓮中之鳖，还出兵作甚？”

他懒得看那肥肉如山的昏君，看向在场的几名武将，

“我说的是出兵楠香。”

他看着那几名武将说出此话，眼神不再凌人，相反大有激励之色。

这是吴国为数不多的良将，他很珍惜，甚至出兵大唐他都没有让其随军出征。

几名武将察觉到了目光，手下意识的摸向腰间，可惜朝堂之上不能佩剑，但他们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宝剑在手欲出鞘的那股锋芒强劲。

君王终于按耐不住，起身说道，

“楠香此刻与赵国打的胶着，我吴国去凑什么热闹。”

不等对方开口，君王扫视了脚下众臣一眼接着说道，

“再说了，此番为攻打大唐我吴国已经出兵几十万，兵马粮草器械每日消耗更是巨大，此时再无缘无故出兵楠香且不说名不正言不顺，就论消耗我吴国也是难以承受的。”

说到此处吴国君王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激，他小心翼翼的平复下激动的心情，然后看了眼那个一言不发甚至无动于衷的背影。

他有些害怕，若是对方转过头来用摄人的双眼盯着自己自己或许都不会这么害怕。

对方的不理会更像是无视，无视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皇权。

君王怒气冲冲的甩手，然后看向伫立在龙椅旁的一个太监。

太监站的笔直，腰杆挺的竟比君王还要硬。

不算多么慈眉善目，但眉宇上的两瓣花白还是提醒着别人他已是一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但他不是普通的老人，从君王递出去的那双请求的目光便可看出，吴国君王对此人很是敬畏。

一个太监如何能让一国之君产生敬畏，只见他一动除了那个台阶上坐着的家伙其余众人甚至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大太监郭子盛。

据传有元婴巅峰修为，更有人说此人是吴国的第一高手。

这不是空穴来风，此人权倾朝野乃是吴国最大的宦官佞臣，吴国国库里的大部分好东西都是入了此人之手，又加上此人天赋却是了得，即便修为不是第一但在吴国之中也称得上数一数二。

这朝中上下大部分更是他的党羽，而吴国之中的修士大部分都是投入到他的麾下。

可以直说，即便是论江湖势力，郭子盛都绝不弱于一些一流门派。

面对这样的人，即便是那个坐在台阶上的家伙也不得不转过身来。

但他只是转过身，没有起身，眼神仰视郭子盛但却没有丝毫下风。

郭子盛两道白眉微微皱起，朝中众人以为他动了怒火，只见对方揣在双袖里的手拿了出来，众人以为他要动手。

“众爱卿听旨。”

随着郭子盛那尖酸的声响从喉咙里发出，所有人几乎同时一愣，其中包括那一脸错愕的君王。

“大唐包庇魔头不知悔改，如今楠香不听劝阻一意孤行与大唐狼狈为奸，我吴国为救大明天下与水深火热，决定挥军十三万剑指楠香。”

“唐恕。”

“末将在！”

“任你为大将军，亲率我吴国十三万大军攻取楠香城。”

“廖丹义。”

“末将在！”

“任你为彪骑将军，此番出军楠香先与赵国兵马汇合，务必在一个月之类攻破楠香边关。”

“吴汉。”

“末将在！”

···

···

一声接着一声，至始至终那个台阶上的男子没有再望着郭子盛，而是看向那龙椅上已经瘫坐了的君王。

君王已然麻木，在郭子盛那尖酸的声音一个接着一个说出口后，仿佛有张刀片在狠挂他的后脊。

他知道郭子盛结党营私干涉朝廷，但他也知道自身不是什么明君，这朝廷之上也需要郭子盛来震慑，毕竟郭子盛在如何至少却从未打过这龙椅的主意。

但圣旨这个东西他从来没有写过甚至说过之类的，这一切都是郭子盛擅做决定，而他却无可反驳。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郭子盛早已与对方是一路人了，从始至终的两看相厌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

君王浑浑噩噩的站起身，此时圣旨已经读完，那些领命的文官武将已经退下，剩余的臣子还在等待宣布退朝，但明显不是等他宣布。

郭子盛转过头看向君王，君王心胆欲裂。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指着郭子盛，而郭子盛竟慢慢低下头颅，弯下腰卑躬屈漆一般等待着他发话。

但他终究没能说什么，最后只能咬着牙关挥手。

“走！都走！”

他忍住没有用滚这个字。

所有臣子匆匆退下，郭子盛施了个礼，然后也转身而去。

最后只留下台阶上的那个家伙。

“你太依赖郭子盛了。”

他起身，然后开口道出缘由。

而在君王看来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嘲讽。

“郭子盛是很强，若论单打独斗几位在场的师叔可能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若再加上你吴国的修士，以及郭子盛所依仗的那些底牌，两败俱伤或者更难说。”

君王听到这里才听出郭子盛似乎并非自愿与他们合谋。

“但元婴终究只是元婴···”

对方说到此处，转身朝着殿外走去，君王靠在龙椅上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点终于猜到了一些什么。

“汤玉成！我吴国待‘逍遥宗’不薄，你们为何要这样对我！”

至此，不甘回荡在空空如也的大殿之内。

···

···

吴国富庶水乡青山水秀，大好风景却托付与一个昏君和一个宦官。

可惜，他走在吴国独有的街道上，感受着吴国风景却为此感到惋惜。

他没有遮住脸，他脸上狰狞的灼伤即便收起了那野兽的般的眼神但过往行人还是无不避之。

若非他那身上标志性的道袍，恐怕有些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丽人早就要尖叫出声甚至旁人恶言相向。

但他不在乎，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连脸都懒得遮，甚至是动用药物法力抹去脸上的伤疤。

伤疤是耻辱，也是印记，会提醒他也会鞭策他。

剑指楠香，他的耻辱他会亲自去算，而楠香便是开始。

“月少旭，你书院能挡下修士步伐，那你试试能否挡下我这十几万铁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