濠州城头,防御史郭廷谓紧锁眉头,他已远眺淮河近半个时辰,这位年近四旬的守将,美仪容,好学,工书、擅骑射,本为监军,不料防御使黄仁谦见周军势大,竟是托印走人,郭廷谓也算的是上火线接任。
“将军,周廷的劝降书撕了便撕了,为何还如此烦恼,城头风大,还是先下去歇息为好。”
“哦,某非为此焦虑,某在思考下蔡的浮桥,若是周兵顺利搭成,必成寿濠大患,某欲除之,杨将军可敢一战?”
骁将杨平怔了一怔,回话道:“城中只有区区五千守军,防御水寨、羊马城就去了两千,哪还抽的出兵力来。”
郭廷谓转身,缓步下城,边走边说,道:“兵力挤挤还是有的,浮桥是一危,城中人心惶恐又是一危,某拟先将游贩、工匠皆聚集起来,一来可绝周军之奸细哨探,二来可制守城之械,三来,在其中挑选强健之士,加以操练,以为乡兵,你看如何?”
“这一聚,恐怕人数不少,可城中哪有如此大的地方安置?”
“大佛寺。”
郭廷谓道:“此事就交由你办,另拨二百军士值守,以防逃逸,浮桥之事某自当之。”
杨平急道:“那浮桥事关周兵安危,定有重兵把守,如何能破?”
郭廷谓轻抚唇上短髭,笑道:“周军多骑兵,陆路难以争锋,但我军以舟师锐,水路谁能抗衡?如今春雨多发,淮流泛溢,正是我战舰一逞雄风之时,某今夜出发,有两千水兵,足以毁桥破寨,你等守好城池便可。”
“……诺。”
当下计议已定,是夜三更,郭廷谓点齐三十艘快船,多备干柴烈油等物,悄然出发,逆河而行。
船到涡口,周兵尤自不觉,郭廷谓大喜,将十辆满载柴薪的快船一字排开,点燃大火,向浮桥冲去,这边船只靠岸,亲率健卒向周军大寨发起进攻。
负责浮桥的周军指挥使康俨在酒乡中被亲卫唤醒,待出帐看时,但见河中火红一片,寨中喊杀震天,人仰马嘶,康俨才要披挂,一队唐兵已势若疯虎般的向中军冲来。
唬的唐俨魂飞魄散,一把抢过坐骑,打马如飞,向夜色中落荒而逃。
郭廷谓两刀劈开中军帐,见帐中一片狼籍,不由狰狞大笑,一把执过火把,喊道:“烧,都他嬢的给老子烧个精光。”
“烧啊……”
是役,周兵大败,浮桥被毁,死者不可计数,涡口寨中粮草尽毁。
待到韩令坤闻讯率骑兵相援,郭廷谓早已上船,大笑着顺流而下。
郭荣闻讯龙颜大怒,执住康俨,立即下令斩首示众,待到血淋淋的头颅悬挂在行辕外的旗杆上后,方才召开军事会议。
郭荣居中而坐,左边李重进,张永德,王彦超,白重赞,武行德,右边坐着的却是刚从汴京忙完事务赶过来的两位宰相,范质、王溥和李谷。
郭荣道:“今日之议,议军事安排,朕本拟一气端了这寿州城,如今看来,却是要提早分兵。”
“义声,若是围困,每日以投石攻城,这寿州城下需要多少兵力?”
李重进连忙起身,道:“有万五步卒,外加民夫二万,当可围的水泄不通,攻城作业不断。”
郭荣点点头,道:“既如此,义声你依旧为寿州城下都部署,王卿配合,直到攻下为止。”
“遵旨。”
“另外,朕拟兵分四路,众卿看看如何?”
王溥道:“请圣上示下,臣等愿闻其详。”
郭荣起身,用朱笔在舆图上标划,“第一路,将兵万五,再次抢搭浮桥,同时攻拨濠州。”
“第二路,将兵一万,出盛唐,攻庐舒,一直到黄蕲二州。”
“第三路,以铁骑、控鹤、龙捷、虎捷为主力,兵发清流关。”
“这第四路嘛,乃是奇兵,由曹彬挂帅、秦越副之,率一群年轻儿郎,领骑兵一千,专行奇袭、扰敌、断粮之事,配合各路大军作战。”
王溥道:“前三路皆善,唯第四路却是有些疑惑,据臣所知,曹彬年轻,秦越的年纪似乎更小,又不知是哪些年青儿郎参与,军阵大事,臣以为还是稳妥为先。”
郭荣笑道:“这些儿郎,李相皆熟,无非是白家、武家、吴家几个小子,虽然年纪都不大,但朕要的就是他们敢冲敢闯的劲气。”
李谷道:“原来是这些小子,曹彬有谋略,秦越有急智,加上白兴霸、武继烈、史成、甲寅皆勇力过人,倒是可以一试,只不过就让他们漫无目的的瞎闯么?”
“自有目标,此一路直接由朕来指挥。义声,抱一,你俩什么意见?”
李重进道:“虎牙营的陈仓,颇为勇猛刚毅,不如让他领兵?”
张永德笑道:“陈仓寡言少语,估计和国华那些小子合不来,再说虎牙营大部分还是步兵,不可少了领军之将,不过他营中单列有山越营,舒黄之地多山,他这营倒是可以加到第二路大军中去。”
“嗯,抱一说的有道理,这第四路军就这么定了,年青人总要历练一二。其它三路军,众卿看看,都由谁领军合适?”
一直未开口的范质道:“武将军悍勇绝伦,老而弥坚,可为濠州城下都部署。”
王溥道:“武将军之骁勇,天下皆知,正适合此任。”
“好,武卿,濠州就交给你了。”
武行德起身,行军礼,“臣领命。”
郭荣摆手示意其入座,又问:“西南路谁适合?”
李谷道:“庐、舒虽有重兵把守,但不及东南防御多矣,臣推介郭令图为主将并权知舒州,王审琦、司超二将副之,一智一勇一稳,可为互补。”
“李相所荐之人正合朕意,至于第三路,朕却自有主张,朕拟让韩令坤主将,宋九重副之……”
“不可。”
“圣上三思。”
说不可的是李谷,说三思的是范质。
范质道:“此一路军,最为精锐,不可轻损,当由老成持重之人挂帅,李将军、张将军、王将军、白将军皆适合,韩令坤能力虽有,但尚无统领大军之经验,才具不足以担此大任,再说宋九重也只是武技高强而已,如此搭档,甚为不妥。”
王溥、李谷皆起身道:“范相所言甚是,臣附议。”
“义声,抱一,你俩的意见呢?”
李重进道:“臣举荐王将军与韩令坤搭档,德升沉稳,令坤骁勇,都是久经战阵之将,胜宋九重多矣。”
张永德道:“韩令坤,宋九重,臣都相熟要好,但把这一支精锐交于他俩,臣也有些不放心,臣认为白将军领衔,其二人副之,如此最是适合。”
郭荣点点头,道:“王卿、白卿都是稳妥之人,但义声需要王卿配合,朕的御营都部署一职也需要白将军来担纲,朕明白,你们不看好的其实是宋九重,不过朕却觉着其人有勇有谋,可堪大任。
这一年来淘汰老弱,选练禁军,如此难啃的骨头都能吃下,结果远超朕的意料,可见其人之能,文武都能来,让他搭配韩令坤,最是适合。”
王溥道:“可这是我三军精锐中的精锐,不容有失呀,请圣上三思。”
“因为是精锐,才要放出去打,再说,也就是一万兵马,这个风险,朕冒的起。”
众人见郭荣主意已定,皆不再言语,独李谷大急,道:“圣上可是忘了王文伯之言?”
郭荣傲然道:“王朴之言,犹在心中,不过那又何妨,朕用其能,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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