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落在地板上，如同凝聚的血脂。

琐碎细微的声音中，罗南的意识渐渐清晰。

在睡前的强烈暗示下，罗南这次明确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

红裙女人背对着他而坐，一瀑白发直直垂落到地面。

与上次不同的是，她的肩膀一抽一抽，似是在哭泣，像是遇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

罗南没有管那个女子，他争分夺秒地，试图在脚步声响起前掌控自己的身体，但这无济于事——肢体就如同上了锈的老机器，丝毫也动弹不得。

踏、踏、踏！

脚步声响起了！

罗南能想象到，那人正一步步靠近，穿过客厅，朝着卧室接近。

脚步声愈发清晰，频率越来越快！

红衣女人的肩膀抖动得愈发急促，不断发出细细的抽搐：尖细、绝望、戚然，如同破了音的老磁带。

罗南听得一阵头皮发麻，只感觉无尽恐惧从四面八方涌来，欲将他淹没。

嘎吱——

门开了！

这次，那人没有停顿，直直向床头走来。

哒、哒！

似乎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心脏，罗南胸口急促起伏着，却摄取不到一丝空气，他脸色涨红如血，随时可能因为缺氧窒息。

叮铃铃、叮铃铃！

就在这时，闹钟急促的铃声响起。

罗南猛然坐起，下意识看向闹钟，冷汗汩汩从额头流下。

好一会儿，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睡衣已经湿透，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出来般。

罗南抽出纸巾，一边擦汗，一边看着记录的数据分析：从几次做梦的数据来看，整个梦境的长度在三十分钟左右，取平均值，脚步声进门的时间大约在二十五分钟。

为了安全起见，他需要在脚步声进门之前，在梦中彻底掌控自己的身体。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坦白讲，对于这个重复的诡异梦境，罗南有恐惧，但并不过度害怕，相反，他甚至不介意和它斗智斗勇，但……

罗南揉了揉眉心，大脑中不时传来的阵阵刺痛，不断提醒着他，再这样下去，他很可能疲惫猝死。

要尽快在梦中掌控自己的身体了，罗南暗暗对自己道。

这样想着，他又拿起了闹钟。

……

黎明破晓，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叮铃铃！

闹钟聒噪的铃声下，罗南猛然坐起，呼呼喝了一大杯水，拽出纸巾，随意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还是不行。”

罗南叹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目光落在闹钟上，看到时间，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

“卧槽！”

他一拳捶在床上，风风火火地起身，汲拉上拖鞋，拎着装满纸巾的垃圾桶，轻手轻脚开门。

罗南刚走到客厅，正好见叶璇从卫生间出来。

白T恤，黑牛仔，长马尾，一素清爽干净的打扮，即便素颜朝天，不施粉黛，依旧青春靓丽。

“抱歉，昨晚做噩梦，今早起得晚了。”

罗南摸摸头，颇为不好意思，这时候做早餐，肯定赶不上她的上课时间了。

“哦！”

叶璇看了眼面色苍白的罗南，目光又在垃圾筒停顿了数秒，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

罗南意识到叶璇误会了什么，不过他看向这一垃圾桶卫的生纸，觉得自己纵使解释，也貌似有些苍白无力。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叶璇已经背上双肩包，走出了门。

“唉！”

罗南懊恼地捶了下脑袋，连忙放下垃圾桶，从纸盒里抽出张钱币，也顾不得还穿着的拖鞋、睡衣，匆匆忙忙追了出去。

“叶璇！叶璇！”

叶璇驻足，转身。

她看到，橘红的朝阳下，罗南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他的头发蓬松如鸡窝，面孔苍白，眼圈漆黑，拖鞋、睡衣，好似一个乞儿。

叶璇愣了一下，她印象中，罗南模样中正，一素沉稳得体，这似乎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态的样子。

“你还没吃早饭吧？”

罗南双手支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道。

他平素身体素质不错，现在这般狼狈，让他有些心有戚戚。

“不用了。”

叶璇语气淡淡，好似万年冰川上的积雪，简洁干净。

“要的，去买顿早餐！”

罗南递过一张纸币，少有的用上了命令的语气。

只是，配合上他现在这副糟糕的样子，有一种滑稽的幽默感。

“谢谢。”

叶璇目光闪了闪，她接过纸币，小声咕哝道。

“什么？”

罗南大声反问道。

他是真的没有听清，一整晚的噩梦，让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相当糟糕。

但叶璇并不清楚，以为罗南在调侃她，她眉毛挑了挑，板起脸庞，用同样命令的语气回怼道：

“你要节制些！”

咳咳！

罗南这次听清楚了，他脸上浮现出一个大写的囧字，更是因为一口气没有喘过来，剧烈咳嗽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一贯清冷寡言的叶璇，会有这么……调皮的一面。

马尾甩过，如瀑的青丝在空气中留下淡淡栀子花的香气，罗南并没有看到，叶璇转身的刹那，嘴角勾勒起一弯好看的弧度。

……

“好困啊！”

草草对付了早餐，罗南回到房间，一头倒在床上，呈现出不规则的大字。

精神上的疲惫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志，罗南丝毫不怀疑，只要闭上眼睛，不出一分钟，他就能沉沉睡去。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睡。

罗南强打精神定下闹钟，这才平躺在床上，他双手交叠、放在腰上，闭上了眼睛。

很快，平稳的呼吸声响起。

嘀嗒、嘀嗒！

跳动的秒针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在一番无力挣扎后，终于停了下来。

而关于这一切，已经入睡的罗南，毫不知晓。

……

夜色如墨。

罗南僵硬地躺在床上，浑身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忽然，他的手指动了动，微微偏过脑袋，目光落向窗前——这就是罗南十数次入梦的成果了，但也仅此而已。

红衣女人胳膊枕在桌面上，双手交环，在脖子处汇聚。

她身体剧烈抖动着，双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发出嗬嗬的声音，嘶哑刺耳。

罗南回转目光，深吸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开始试图夺得更多的身体控制权。

很快，脚步声响起了。

“罗南！”

那声音似乎在很远处发出，却直接在罗南耳边响起，这让他头皮一麻，鸡皮疙瘩瞬间就起来了。

咚咚、咚咚！

心脏剧烈跳动着，似乎要跃出胸膛。

那个脚步声加快了，愈发急促！

呼、呼！

罗南闭上眼睛，试图放空大脑，让自己平静下来。

恐惧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更何况，一连数天的睡眠严重不足，已经让他的身体状态极为糟糕，经不起情绪反复剧烈起伏。

失去视觉，听力更加敏锐了。

罗南听到，在他压制恐惧后，脚步声，似乎放缓了些许。

果然，猜测是正确的：在恐惧下，脚步声就会加快！

“罗南！”

又一声呼唤在耳边响起。

罗南睁眼，却是发现，一张苍白的女人面孔出现在眼前，两者距离，赫然不超过一掌！

然后，那女人仿佛看到了什么令她极为恐惧的事情，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罗南只感觉，血液仿佛涌上大脑，一下子炸开，心脏似乎失去了掌控，他大口喘着粗气，来平息身体的不适。

惊悸稍退，罗南又发现，眼前的面孔消失了，他看向窗前，红衣女人依旧坐在那里，似乎从未移动。

嘎吱！

就在这时，门开了。

而这时本该响起的闹铃，并没有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