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

神威赫赫，神音煌煌。

台上侍官及山神胁侍中智慧及格者都没有想到神尊竟在此时出声。

这台下息民说的话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吗？他们回忆起来。

也没什么啊，神通广大，老爷确实神通广大，煊赫崇高，也是对的，都是大实话嘛，有什么好说的，怎么就得了一个善字评价。

但不管他们如何，顾泽却如闻仙音，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略等一会，见神尊不再多言，侍官诵道：“天清地廓，祁山之尊，晓谕诸族：尔等寄躯天地，得我生养，壮大族群，须知感恩，当日日尊颂，敬拜香火，听我调遣。”

“这是等价合同，还是命令？”顾泽心里转过一念。

但不管哪样，都已经比早前预想的那些情况好上许多。甚至，观此作态，可以搏上一波！

于是，顾泽嘴上大声说道：“能得山神大老爷庇佑，定当日日称颂敬献香火，不敢懈怠。然我以为，还需敬献礼物，方能表达我等敬仰之情，以及对尊神护佑我等的感激。“

“哦？”山神略有兴致的再次出声。

顾泽精神一振，感觉十分有搞头。

“尊神容禀，我部贫寒无一长物，只备下两道薄礼。”说着，顾泽从腰间解下长刀高高举起，“一为护身之刃。”

他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说来不怕尊神笑话，此刀原是我从巫族得来，虽然不够锋利，却是我等抵御猛兽侵袭，护持族人的利器，也是部中仅有的一把，乞望尊神不嫌鄙薄，收下此礼。”

“准。”山神言道，便有那鸦右展翅飞来，利爪抓过狭刀放至高台之上。

“二为拳拳之心。”顾泽又道，“此物无形，却是我等效忠尊神之意，此刻起，但有调遣，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还望尊神接纳。”

“善。”山神再道。

顾泽心中大喜，面上却是犹疑，嘴上期期艾艾：“只是，只是……”

“何故吞吞吐吐？”侍官不满喝问。

“大人容禀，只是我等羸弱，每日吃喝尚且不足，更不知何时就会覆灭，即便有心为尊神出力，怕也是如之奈何。唉。”顾泽重重一叹。

“我有听闻，息民之种，当受万劫，方有苦尽甘来之机，我观你已修出法力，又何来羸弱之说。”侍官喝问。

顾泽惨笑一声：“君可知人肉味美？尊神之前，万族皆视我等为盘中之餐，若无尊神接引护佑，能来此处朝见者，我部百无余一，甚至若出此殿，恐将被分而食之。“

“汝意奈何？”山神问道。

“顾泽拜求山神大老爷，赐我族生养安息之地。”顾泽五体投地。

顾泽不是那种犟骨头，他认得清楚形势，行大礼无所谓是否发乎本心，但绝对是出于自身真愿，他就是实实在在的想要拜倒在山神座下，为奴为婢为犬为鹰，只为求得一个庇佑，以及发展壮大的机会。

哪怕这个机会只是将族人从一个泥潭里拉出，然后陷入另外一个泥潭，但那也是在缓缓下降。顾泽坚信，在淹没至顶之前，自己一定可以从泥潭中将族人彻底带离。

“息民部首，汝等可有名号？”山神又问。

“回禀神尊，没有。”顾泽闷声说道。

“遥想昔年，祁山为巫族玄诃部统治，如今我便赐尔等部落，名号玄诃。”山神说道。

“谢尊神赐名。”顾泽顿首，心中万分喜悦，甚至还调侃自己，“本质蠢笨的人就算思考一千遍，也不会知道事情到底会向哪个方向发展。谁能想到，梦寐以求的东西只要弯下膝盖舍掉尊严就能换来呢。”

但这时，那侍官突然出声说道：“神主，殿内尚缺扫洒仆役。”

“唔。”山神不置可否，顾泽感觉不妙，紧闭嘴巴，不发一言。

侍官却转头对顾泽说道：“你既然言说效忠神主，可愿献上族人为殿内侍从？”

“山神大老爷恩德如天，只恐族人愚鲁，不堪得用。”顾泽脑门上已经沁出一层冷汗，心里则在不住思索，“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一茬？”

“无妨，我有启灵神药，可开智慧。”侍官又道。

“利字当头，我是不是只顾着眼前或有的利益，而错过了什么？”顾泽想着，回头注目，族人呆呆愣愣浑不知发生何事，唯有吕彤回以担忧目光。

“我看，便那女子吧。”侍官再道。

顾泽已经呆住了，他嘴唇嗫嚅着，不知道是该说好还是不好。

终于，他重重将头贴在地上，不发一言。

“如此，汝等退下，等候开宴。”山神说道。

大幕重又拉起，帷幕外，顾泽等人面前已经没了高台，没了山神及其神侍，而他们中，也没了吕彤。

“呵，还没说要把我们安排到哪里呢。”顾泽抬首，扶着身旁的柱子，平淡说道。

帷幕之内，侍官问道：“神主，为何对息民如此优待？”

山神良久无言，似乎陷入回忆，好半晌，方才说道：“你可知，后土之前，谁掌大地？”

侍官恍然，向山神无声稽首。

盛大宴饮终于开始，各种珍馐美味，呃，除了各色鲜果蔬菜，其实就是生肉自助，但这却没能打消殿中诸族热情，人族更是在美味面前，暂时放下恐惧，放开腮帮大吃大喝，便连顾泽也没例外。

但这种场合，又怎能少了人族的麻烦。

瞪视着那几个围过来指指点点，讨论着人身上哪块肉更加好吃的异族，尤其是那只背着灰色翅膀的羽民，顾泽用力将口中生肉咽下。

而他这种扎眼行为顿时在一众瑟瑟发抖的人群中显得十分特立独行。

顿时，就有调笑声出现：“诶唷，这小破人在瞪我们，不对不对，在瞪你。”

“你瞪什么瞪？”那灰翼羽民顿觉丢了脸面，愤怒叫道。

围观异族已经可以预见到，那不知哪根神经搭错的泥人下一瞬间就要抱头求饶了。

“瞪的就是你，肮脏的杂碎。”顾泽反唇相讥。

“哦哦，哈哈哈。”没料想事情竟然会这样发展的异族，等反应过来，顿时爆发一片哄笑，而灰翼眼中已经充满怒火。

但就在他将发未发之际，顾泽已经慢悠悠说着：“洪荒已经没有祖巫了，而大神还在，你这个没胆子的，敢在殿内动手吗？”

“我……”这灰翼将牙咬得咯吱作响。

“来啊。”顾泽绕出座位，走到那羽民近前，仰起头，看着灰翼羽民呼哧呼哧明显按捺情绪的神色，牵起他那只有三爪却比自己脑袋还大的手，拍向自己的脸，“来打我啊。”

但就在那爪锋将将触到脸上之时，顾泽脚下一动，矮身绕到这羽民身后，全身法力凝结指尖，猛力一跳一刺，大叫起来：“尊神殿内，你竟敢动手打人，真是放肆，我这就替尊神料理了你。”

一篷接着一篷的鲜血，呼呼啦啦涌了出来，浇了顾泽满头满脸。

“爽！”他闭目仰头，长呼出声。

拳头，握的紧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