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眉怒视着年轻的富家子弟，经验老者久久无语，眼中的怒火近乎喷射而出，随即紧咬牙槽，咯咯作响。

半响后，“也许是忘了，或者来不及。”还是子金打破尴尬。

“队长自小便是美酒佳肴、高床暖被，自然不食人间烟火啊。子金，你打算蒙蔽队长，让他成为一个笑话吗？既来之则安之，队长虽是贵族子弟，然暗夜钢军里没有贵族，你们若是真为队长着想，想他的脑袋在脖子上多安些时日，就该让他活得浑身烟火气，也顺便学会如何敬畏一切誓言。这些年，老子见多了贵族子弟的火气，现在哪个不是和冰雕似的长眠于地下。”

“田老头，你要是饿了，就用干粮塞上你的臭嘴，省得熏大家。”子金骂道。

“偶尔闲来无事，老子就会摸摸身体上扣出来的伤口，看看如今还凹着的样子，果然至今都无法长出新肉芽。”田老头说罢，朝左边的泥泞里啐了口唾沫，久久没有融入泥土。“就像年少无知时初见女孩的心儿颤，再也不复来了咯。”

哆嗦声里爆发出一阵颤抖的笑声，“田老头一夜折了十几个姑娘的腰肢，早威名远播，究竟几个啊？”

“总得拿点什么，否则经验老者如何能骗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没点名头，如何能唬住你们，如今你么这些新兵蛋子是越发难带了。想当初，哪个敢拿老子寻开心。”田老头露齿自嘲，“如今啊，老子只有在撒尿的时候，还能颤几下啦。”

“没我们，你非得把自己闷死不可。”子金说。

“蠢货，冷的时候不添加衣服，不点燃炉火，”队长还赖在上一个话题，“活该。”

漂亮的脸蛋啊，和鲜艳的花朵一样无用，风雨一来就没脸见人了。

“遇到寒冷的袭击，到时看你还能穿多少衣服！”他暗骂。他自然能体会田老头所经历的，林间凌乱的尸骨说明了一切，好在野人早习惯如此恶劣的天气，且在山上有热泉可以浸泡。“人族一定没有热泉。”他甚是满意自己得出的结论。

“野林阴寒，闻名荒极。”田老头说。“你们自出生到现在，何时见过毒辣的日头？”

其他士兵纷纷点头。“我爹娘也是死于阴寒。”其中一个士兵哽咽出声。

“我家也只剩下我一个了。”

“队长年轻，还没来得及赶上那场阴寒。许多人挨过了阴寒，活了下来，却死在了寒毒发作。”田老头神情肃穆，眼神敬畏。“背井离乡，翻山越岭，渡过深水，老子做梦是什么好地方......娘的，一辈子尽和冻疮相依为命了。”

“果然，外来者就是从那深水潜入南方野林。”队长愤恨道，“等博赫家族统一各个部落，成为七子之首的第一天就该整治深水部落。”

“真有这个部落吗？”闻言，子金有些兴奋。“我老听别人说起深水部落，还以为只是用来恐吓小孩子。老人在小孩子苦恼的时候总是说；若是不乖乖听话，就会被深水部落抓走，吃掉下半身，变成人头鱼身，永生永世都无法再做人。”

“是啊，我也听过。”一个从未开口的士兵也加入。“听说深水部落的子民上半身长满了坚硬如铁的鳞片，是天然的盔甲，所以在决斗中从来没有受过伤。”

“我奶奶也是这么吓我的。”另一个士兵的眼珠子倏然变大，“他们的鳞片掉落在地被农夫捡到，不仅可以捡来当镜子用，还可以当刀子用。”

士兵们纷纷附和，显然人族的每个人从小都听过这个深水部落。

人头鱼身？破左耳无法想象出如此诡异的身体，为何他从来没有听闻。

“一群蠢货！”队长骂了一句，别过头不愿意再看任何一张士兵的脸。“一群追着老奶妈哭的奶娃娃。”

“先搞定阴城再说吧，博赫努一还不是南林之王。”田老头道出事实。“城主而已，又不是神主。”

“吃里扒外的老家伙。”队长猛然回身，挥剑削弱了身旁碍手碍脚的枝叶，发誓般道，“博赫努一大首领定然能统一南方野林。”

一声冷笑。“敢情其他六子都是废物。”田老头摇头道，“博赫努一是联盟首领，可归顺的十大部落，有多少誓死效忠有多少心怀鬼胎？且不说那深水部落究竟如何，就眼前其他六子都难得一见。”

野林六子又是什么？他活动僵硬的脖子，咔咔直响，幸好这群人都被深水部落吸引了注意力，丝毫没有察觉枝下草里的大活人。

“博赫努一必然是南林之王，除他别无人选。只有在他的统领下，七子部落才能安居乐业。”队长直视着经验老者，随即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你们最好记住这个。”

“可惜啊，”田老头点头。“六子也这么想。”

漂亮的脸蛋如地上泥色暗沉，眼神生出了细长的钩刺。

“外来者都长着狗鼻子，最善于趋利。若不是看到博赫家族的未来，你这个老不死的，何必留在他的麾下。”队长的表情严肃，仿佛此时此刻就要赐予博赫努一神主的名分，且任何人不得异议。“十族皆一心，全力拥护博赫努一。就凭这一点，目前南林之中再无二人。一群井底之蛙，目光短浅，不知所谓。”

士兵们一脸茫然，眼珠子只得从两张脸上来回，不知要听信于谁。

“就算如此，也只是一子之首，何来七子之首？”田老头提问，继而求问。“队长来自贵族，自然要比我们这些莽夫见多识广，愿闻其详，指点前程。”

笨蛋，还有六子呢？那六子能与博赫努一齐名，肯定不是废物。始终保持一个姿势站立，无聊至极，他忍不住暗骂，队长的脑袋也是废柴雕的。

“博赫家族统领十个部落联盟：五个大部落、五个中小部落。哪一子有能力做到如此？”队长神采奕奕，口若悬河，仿佛他就是口中人物。“近年来，林外的大国无不盼望与博赫家族交好就可得知，博赫努一成为七子之首、南林之王，定然指日可待。”

“蠢货，我才是野林之王。一旦长了漂亮的脸蛋，脑子就不好使。”他记下了，就像昔日那些见到他只会嚎啕大哭的女孩，一张脸上安着漂亮的眼睛、鼻子、嘴巴......

士兵们纷纷点头，队长露出满意的笑容，下巴抬向沉思的丑脸。

“五个中小部落皆是本族，上下还可谓齐心、团结，却是对本族表忠心，不是为了博赫努一。五大部落属新兴部落联盟，分五城而居，其中若干个大酋长、小酋长，奉最有势之人为城主。可老子看五个城主中，没有哪一个是安分守己的货色。尚不能安稳一城，又何来统领一说？”田老头提出疑问。

若是如此，那个博赫努一的家伙屁股底下都是针阿。他朝田老头方向望去，并点头附和，的确不太容易。

“南林除了博赫家族，其余六子不过是野人之上的莽夫，不足挂此，更不可相提并论。”队长的背挺得和竹子一般笔直，以权威的口吻告诉在场的每个人。“南林除博赫努一再无王者，风吟一出，全林皆俯。”

仿佛林子里就站着两个暗夜钢军，是一场贵族子弟与经验老者的决斗。“除了风吟，其他龙骨、百兽、冰魄、水灵、鹰王、山魂，莫非在队长眼中都是废铁不成？”田老头一脸不屑。

“岂不是魔剑？”

“胡说八道，分明神剑。”

“新兵蛋子就是新兵蛋子，有完没完，老子都说了是七子之剑，是每个暗夜钢军首领的佩剑，怎么可能是魔剑？”

“首领没有啊？”士兵提出疑惑，“那还能算......”立即遭受到队长贵气逼人的注视，只能硬生生吞下了质疑。

子金一脸纠结，支支吾吾道：“若是有人走了狗屎运起，集齐了七剑，岂不是可以召唤剑灵。”

“风吟为首剑不假，然七子之剑自己会挑主人，就算有人集全七剑，若不是天神所定，剑灵无法被召唤的，那七剑也不过和寻常之剑无异。”

“胡说八道。”队长反驳，“所谓剑灵，不过是用来安慰你们这些蠢货。没有人会听从一把剑，就算七剑又如何，还不是死物。自古以来，人只会臣服在人的脚下。七剑要是落入你们手里，除了杀鸡吓孩子，威胁不了任何人。”

“敬畏心常有，能活九十九。”田老头指着天色，提醒众人。“暗夜士兵不能破了铁律。士兵不能越过巡逻道，自然有原因。老子的胆子就到脚下了，队长你的呢？”

下巴昂起，队长翻了个白眼，嘴角挤出促狭的一抹笑。“本队长尽忠职守，只是要彻底检查尸体，以防野人来袭，并没有违背誓言。”

“队长，反正铁定是冷死的，要不我们就按常路线巡逻。按规定，我们的确越界了。”子金倒吸了一口寒气，他双手合十祈祷着：“各路真神保佑，千万别不出意外啊。”

“一群胆小鬼，要是真有竹鬼，那就索了本队长的命！”队长坚持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