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嘉善回到自己的居所不久后，明军前方的损失报告也送到了他的手上。一言不发的看完这份报告后，黄嘉善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压抑住胸腔翻涌的气血，愣愣的坐在了原地。

这时候王象乾也找了过来，将手中的报告递给王象乾，王象乾迅速浏览完这份报告，也是感觉眼前一黑，背后也是冒起阵阵的寒气。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也都不说话，王象乾紧紧的攥着这份报告，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自我安慰似的说道。

“至少战壕有用不是吗？虽然这次突袭对我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但好歹比以前好多了不是吗？”

听到王象乾的话，黄嘉善也回过了神来，两人连忙商量起了继续防守的事宜。

“子廓，我们就先派人就这样安排下去。

你我联名给皇上写一封奏章，将贼军的进攻方法，还有如何防御贼军进攻的方法也一并写上去。”

看着明显有点不正常的黄嘉善，王象乾迟疑的点了点头。由黄嘉善执笔，两人共同提出建议并写到奏章中，最终完成了这份奏章。

黄嘉善将这封奏章封好后，便伸手递给了王象乾，而后说道。

“子廓，你长我几岁，这陕西军事与你也无太多关系，你先行带兵撤回蓟辽，以防北方草原异族南下叩边，此战已经是必败之局。

我在奏章中也已经写明了，此战之败非你之罪，乃是我一人之过错，是我骄傲自大不停你的意见，陛下见我这样写也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这样有了一个背锅的人，想必陛下朝中诸公也不会对你有太多的苛责，

你也不必再说些什么了，我是这陕西军事的总负责人，此战一败这陕西必将陷落贼手，朝廷也再难有反击之力，我这三边总督责无旁贷。

我可以死在这里，但是你不能，若是你也陷在这里，就再也无人能告知贼军的进攻方式，再也没有人能劝进陛下，让陛下倾大明之力推行火器。

此战不但是武器不敌贼军，连我大明的战法也是落后不少，你一定要将此间见闻一一呈递给陛下。我会留在这里战到最后一刻，期间发现贼军的一切战法，我都会派人传递给你。

此事事关大明社稷，嘉善肯请子廓务必答应！”

说道这里，黄嘉善也是站了起来，深深的对着王象乾行了一礼。

王象乾连忙上去，扶住了黄嘉善，但是黄嘉善还是弓着身子行礼，看到黄嘉善一副你不答应，就别想让我起来的架势，王象乾也是不得不答应了黄嘉善的请求。

城外依旧炮声隆隆，北城门口黄嘉善和王象乾在做最后的告别。

走到这城门外，王象乾陡的发现黄嘉善整个人沧桑了许多，两鬓的白发也是比前几天初见时多了许多。

看着如此沧桑的黄嘉善，王象乾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知道今日一别怕是再无相见之日，黄嘉善已经做好了就此赴死的准备，为这大明争一争。

最终王象乾只是道了一声保重后，留下了所有能留下的军资后，带着自己带来的人离开了肤施，向着自己来时的方向而去。

看着大军远去时的烟尘，黄嘉善叹了口气，未等到烟尘散尽，直接转身向着身后的马匹走去。

“大人，需要将王大人带兵离去的消息进行封锁吗？”

黄嘉善的副将连忙跟上，在黄嘉善旁边低声说道。

“不必了！”

淡淡的回了句话后，黄嘉善翻身上马，策马向着城内跑去。

副将听完后，也是没再有过多的举动，也是翻身上马一起向城内奔去。

黄嘉善知道封锁消息也没有用，王象乾带着大军离去的时候，是被许多人看在眼里的，早晚所有人都会知道，也没必要封锁。

对于这次战役，黄嘉善的想法就是尽量拖住，用自己和这手下的几万人的命，为大明找出一条生路。

这个打算并不是黄嘉善临时起意想出来的，早在第一次被第二军和赶鸭子一样的，赶到这肤施城外的时候，黄嘉善就做好了准备。

王象乾带兵来援也只是暂时给了黄嘉善一丝信心而已，可以这一丝信心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的消磨殆尽，直到今天第二军不间断的炮击，彻底摧毁了黄嘉善心中最后的一丁点信心，这最后一丁点的信心的消失，使黄嘉善坚定了自己最开始的想法，决定用命去做这件事。

第二军恐怖的火力，还有恐怖的执行力，让黄嘉善对大明能一举歼灭所有秦军的想法破灭了，反而觉得大明是危在旦夕，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大明有江山倾颓之祸。

回到城内后，黄嘉善先是换上了从城头回来是脱下的盔甲，虽然他自己也明白，这盔甲在第二军的火力下，不必一张纸厚多少，可是他习惯了。

换好盔甲，黄嘉善先是给自己的家人写了封诀别信，而后又让人将城中的百姓尽数疏散出城去，打算只是留下一座空城给第二军。

在做好这一切后，黄嘉善带着自己的亲卫，直接奔赴向了前线。

此时的前线，明军单方面的被压制在战壕中，明军也曾经想过用火炮还击，但是想起了上次用火炮还击后，不出一时三刻就被第二军给摧毁了火炮阵地后，也是熄了这个打算。

现在的明军也打算将火炮留着，等秦军大军攻上来的时候，让这火炮能发回出最后的作用，能多杀伤一些秦军。

可是等了许久，也没有见到秦军组织大规模的进攻，秦军组织了几次小规模的佯攻，在受到明军打击后，就飞速撤了回去。

这样来回拉扯了几次后，第二军倒是没有什么伤亡，倒是明军被第二军的火炮报复性打击，给打得有点伤亡过大。

本来明军的战壕救挖的不是十分的合格，同一个地方再接连遭到重点针对后，也是出现战壕垮塌，炮弹落进战壕的情况。

“总督大人，您不能再向前了，贼军炮火凶猛异常，若是您出了什么三长两短，这防线就崩了啊，请总督大人三思啊！”

前线一个包着纱布的明军参将，拦住了想要继续向前的黄嘉善，声泪俱下的说道。

看着拦住自己的参将，黄嘉善也是熄了继续向前的打算，留在这个尚且安全的地方，默默的看向了前方不断有火炮炸开的阵地。

站在这里，黄嘉善更能看清炮弹炸开时飞溅的泥土，和时不时飞去断臂残肢，听着时不时响起的炮声，心中也是感觉到阵阵的凉意。

“贼军火炮打了多久了？”

“启禀总督大人，贼军从第三轮开始就未曾听过，不过贼军火炮的密度倒是低了不少，想必贼军炮弹也是快要消耗殆尽了。”

黄嘉善听完后不置可否，对于秦军炮弹是不是真的快打完了，他其实是无所谓的，反正黄嘉善现在想的就是能拖就拖，给撤离的百姓和王象乾创造时间就行了。

而且，黄嘉善更在意的是，大明能在一次战役中承受得起这样的消耗吗？这个问题黄嘉善在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黄嘉善他自己的内心深处已经有了，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抬头远望，入目皆是被自己手下战士的鲜血染红的战场。

回头再一看，身边多是包着纱布的明军，黄嘉善内心满是苍凉，仿佛是看见了什么一样。

看着被抬下来的这些受伤的明军，纵然是身经百战黄嘉善，心中也是有点堵的慌。

何时出现过这种情况啊，连敌人都面都见到，伤亡就如此的惨重。

但是越是这样，黄嘉善越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只是觉得对不起跟了自己的这些兄弟啊。

黄嘉善走到伤兵营中，一些伤势比较轻的明军，纷纷问王象乾总督的又援军什么时候上来。

听到这个问题，黄嘉善和副将也是沉默了。

看着周围明军热切的眼神，副将忍不住向黄嘉善问道。

“大人，告诉他们吗？”

听到副将话后，黄嘉善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告诉他们。

不过告诉他们的是，北方草原异族叩边，蓟辽边事危急，需要王象乾尽快带兵回援。

周围的明军听完后，眼神纷纷暗了下来，但是一个明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问道。

“大人，其他地方的同僚呢，他们会来支援我们吗？”

“是啊，是啊，不是还有其他地方的同僚吗？”

黄嘉善听到这个，也是深吸了一口气，以一种悲壮的语气说道。

“他们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周围的明军听到这里后，也是松了口气，有支援就好。

“如今，我们身后是正在撤离的百姓，我们要为他们的撤离争取时间，各位能坚持下去吗？”

“能！

大明万胜！大明万胜！”

看着呼喊着的明军，黄嘉善内心仿佛好像是被刀在插一样。

他知道自己辜负了他们的的信任，自己欺骗了他们，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支援来了。

有的只是他们而已，包括自己在内，今天所有人都会埋身在这里。

自己陪着他们共赴黄泉，到九泉之下再让他们责骂自己吧。

黄嘉善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