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一刻,鬼把门峡谷之中,再度发生了一幕无法想象的天地惊变。
就见那轮被洞穿的血月嗡嗡一震,似乎从创伤中再度震怒,它的轮廓这一次并非扩大,而是向内缩小,直至缩小为一个血红色的光点,而后骤然释放一道无法想象的劫雷,以毁天灭地的气势,轰入鬼把门的峡谷之中。
大地上被骤然轰击出一口黑魆魆的洞窟。
此时,大地开始剧烈震动,鬼把门两侧的山崖几乎全部崩塌,在倒海翻江般的轰鸣声中,那原先的九宫夺天阵方位,冉冉升起四个图腾兽的光影,它们似乎从沉睡中刚刚被惊醒,愤怒中立时将一股源自洪荒的苍茫气息宣泄而出,只是它们刚刚睁开眼眸,就觉察到了一股源自仇恨深处的那种熟悉气息,它们在最短的时间张扬崛起,怒视着上苍,发出无比苍凉的悲鸣!
这四尊巨大的图腾兽分别是九尾狐、烛阴、帝江以及穷奇,它们是大荒世界流传已久的四大远古圣兽。
它们本在远古之战中陨灭,此刻被强行召唤出来,便遭遇了一生中的死敌,它们怒不可遏,喷薄着桀骜不驯的气焰,瞬间将四个魔法阵贯通一气,连接成一座无比宏大的四象大阵。
大荒四圣兽此刻齐齐怒吼,死死盯着上空中那个血色光点,它们非是不愿主动发起攻击,只是由于沉睡既久,力有未逮,只能拼死去防御。
刹那间,又一道粗大的赤色劫雷,以摧枯拉朽之势,直贯四象大阵之中。
紧随其后,第二道,第三道,直至第七道劫雷,接踵而至,转眼间齐齐贯入四象大阵中央。
生死一刻,极度仇恨中的四圣兽,毫不犹豫选择了自爆!
即便如此,四象大阵仍被瞬间击溃,不过,这座四象大阵的防御力毕竟强悍无比,犹自将这七道劫雷的力量多半反弹了回去,轰入了那个光点所在位置。
天地之间骤然鸦雀无声,不久后,天空中缓缓恢复了原初的血色,那轮残缺的血月再度出现,却在出现一刻,彻底破碎开来!
轰隆隆——
苍凉的雷声不绝于天际,一场铺天盖地的雨水洒将下来,冲刷着大战过后的土地。
远远望去,那雨水竟是血色,仿佛从那片天的伤口中宣泄而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恐怖的死亡气息。
须臾之间,雨水止歇。
不久,滚滚的云潮从远天奔涌而至,重新将这片暴露的天空遮盖住。
一些飞禽在天空中远远悲鸣,却不敢稍稍接近这片满布恐怖气息的鬼把门一带,即便那里到处都是诱人的尸骸和污血,它们也不敢稍稍越雷池半步。
耀眼的电光中,两道惊雷强势落地,就见那惊雷落地之处,露出两具平躺的身影,正是那个仿佛沉睡中的男孩和女孩。
呜呜的冷风将凉意送来,睡梦中的女孩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揉了揉眼睛,在恍惚中醒来,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自己仍旧活着?
她活着的使命便是为了那场献祭,献祭的力量一旦发动,绝无活下来的道理,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能够扭转这莫测天机救下自己?
蓦然间她看到身侧躺着的那个男孩,看着那仅仅裹着一层皮的木乃伊一般的身体,看着那遍体暴露的伤痕,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眼中泪如泉涌。
这具冰冷的身体显然已耗尽了生命力,没有丝毫生命征兆,她死死将耳朵贴在男孩的胸口,听了好一会,却根本听不到一丝心跳的动静,她以为他早已死去,顿时嚎啕大哭,她牺牲生命本为救这个男孩,谁知道男孩竟用自己的命,再度逆转天机拯救了她!
“为什么会是这样?荒天啊,该死的正是我,请您收回我的生命,让我的弟弟复活,求您啊!”
女孩以头抢地,撞得流出血来,她不停哀求上苍,可是回应她的只是那呜咽的风声。
“不该是这样的,一切都是错的,该死的是我,荒天之神啊,求您收回我的命,换回他的命......”
她的脑海中不由得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那相濡以沫的情感已然深深沉浸到血脉之中,他是她活着的最大理由,老天怎么能让他死去呢?何况,牺牲了那么多的人,都是为了他啊!
如此,我活着再无意义,不如......
女孩不由得拔出一把锐利的匕首,对准了自己的心窝。
“不、不要啊!或......或许,那孩子并没有真、真的死去......”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女孩吓了一跳,扭首望去,就见无尽尸骸中间,探出一张满是血污的手,挣扎着缓缓爬出来,那人的额头竟然有一个被击穿的伤口,受到这般伤害,竟然还能在这场残酷杀戮中活下来,这个人难道是鬼不成?
在女孩有些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身影终于稍稍站直了身体,虚弱地咳嗽了几声,一瘸一拐走过来,看着女孩道:“我是渊狱中一群暗修们的首领,我叫李夏,我能侥幸活到现在,只是为了复仇,时下仇人已死,我本无憾,但我已然答应了那个人,我会护送这男孩潜入迦陀巴城,尽量保护他周全。”
女孩瞪着疑惑的眼睛看着对方,这个世界欺诈太多,她凭何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路人?
男人脸上有些尴尬,叹了口气道:“你不相信我乃是正常,你且将耳朵贴在这男孩的胸口,看看他是否还有心跳。”
女孩将信将疑中带着十万分的期盼,将耳朵再次伏在男孩的胸口,她听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了一声极其孱弱的跳动,禁不住再度落泪。
虽然这心跳的间隔很长,但只要有心跳,便证明对方还活着,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女孩伏地向上天连连祈祷,感谢荒天之神将弟弟重新赐还给她。
“云沉,姐会让你好起来的,从今天开始,姐不会让你受一点苦处!”女孩暗暗发誓。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孩子,我猜你们也找不到通往迦陀巴城的路,便由我来做这个向导吧,若然你到时候仍旧不相信我,进入迦陀巴城之后,我会自行离去。”李夏苦笑道。
他在当初被季鹰击晕,陷入假死,而季鹰却将一道契约,留在了他的身体中。
“这鬼把门已成绝地,只有我,能让你侥幸逃出生天,我再帮你杀了霍图,也算帮你报了仇,你重生一刻,当全力护送我的后人进入迦陀巴城,保他们平安!至于我的后人么......你在重生一刻,如果能看到的人,就是我的后人!我这个选择并非强迫,你可以选择接受或放弃,你若不同意,我的一指之力便会立刻发作,你马上就会死去。你若同意,便当发誓履行契约,你会活着,为我的后人活着,你若有丝毫歹意,契约的力量,会让你受尽万般折磨,在绝望中死去,便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封契约已然将李夏算得死死的,李夏没有犹豫便坦然接受了,对方救了他的性命又帮他报了仇,他此生已然无憾。
即便没有这份契约,季鹰能杀了霍图替他报了世仇,以李夏的一贯心性,他也会选择以命相报。
女孩一世在艰难困危中长大,这利害得失却看得分明,她深深看了李夏一眼,只觉那男人目光澄澈,并无一丝疑惑处,终究点了点头。
李夏在周边寻来一身稍好的衣物给男孩穿上。
女孩拒绝了李夏的好意,将骷髅般的男孩驮在背上,或许是这具躯壳近乎耗光生命,女孩背得很轻松,心中却隐隐发痛,心疼的是,这个男孩到底受了多少苦楚啊!
女孩一步步跟在李夏的身后,向鬼把门的出口方向走去。
不久之后,他们的影子已然消失不见。
阴森的鬼把门峡谷之内似乎再度恢复了死寂。
然而不久之后,又一具身体,挣扎着从尸堆中爬出来,哇地呕出一滩黑血,恨恨骂道:“好一个季鹰,即便你百般算计,岂知狡兔三窟,那男孩已然中了我的古殃,他天生注定是我的傀儡,那无上传承注定是我的囊中之物,哼!”
若然女孩看到这个人,一定会认出,此人正是当初掠食军中的统领潘度。
潘度稍稍喘了几口粗气,朝着那几个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按下潘度在后面追赶不提。
约摸走了几盏茶的工夫,女孩毕竟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她的身体显得太过虚弱,只得暂且将男孩放下来,歇息一番。
她仍旧谢绝了李夏背负弟弟的提议,却没有拒绝对方递过来的一些吃食,她决定要吃饱后,恢复一点力量,可以走得快一点,等找到安全的落脚点,尽快拯救昏迷不醒的弟弟。
女孩试着喂弟弟一点水,却发现对方竟如一个死人,不受分毫涓滴。
看着女孩泫然欲泣,李夏安慰道:“迦陀巴城神秘莫测,其中大能无数,我想,一定能找到医治这孩子的办法。”
女孩点点头,擦了擦眼泪,稍后继续背着男孩前行。
有赖李夏这个活向导,他们避过了很多巡狩的渊狱铁骑,也逃过了一些凶悍的猎食走兽和猛禽,在几天之后,他们终于赶到了迦陀巴城之外。
站在一处高高的绝崖上,遥望下方那片辽阔无边的阴森盆谷大地,在这片大地的正中央,正横亘着一座血色的城池,这整座城池的形象正如一具巨大的腐尸平躺在那里,其上充斥着数不尽的黑暗窟口,其中仿佛终年流淌着腐烂的汁液,形成的一道道惊人飞瀑,泄向城池下方深不见底的深渊中。
陡然之间,在一阵喧嚣声之中,数之不尽的黑点犹如蝇虫飞起,在经过一番相互争夺和厮杀之后,又呼啦啦落了下去。
腐尸城池之后,横亘着一座隐约的高山身影,其上黑气氤氲笼罩,终年不散,那是渊狱人崇拜的圣山——幽怖之眼。因为,在那氤氲黑气之后,迦陀巴城的人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俯视着他们,敬畏之余,便将之命名为幽怖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