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芭,我是向刚才那样走下去吗?”
我再一次确定地问塞芭,纯白的少女则温柔的含笑点头。
争论以塞芭的胜利告终,在少女悲伤的坚持下,我终于向她妥协。
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最终还是要听塞芭的话。
可是——
塞芭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心中起了微微的疑惑,然后被谁刻意抹去。
我只是闭上眼睛,迈动步伐走向黑暗。
黑暗的彼方就是我的终点,只要我在心中确定,目标便能达成。
没有睁眼与闭眼的区别,我意识到黑时,黑暗便在眼前生成,我意识到光时,眼前就有光。
——这还不够。
塞芭如此说,我的梦是由他的意识渗透过来而形成,而现在我需要走向他的梦。
顺着他的意识,感受他的所思,走向两个意识交汇的地方。
塞芭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疑惑浮现,然后被消失了。
我心中的情绪并非只有我,我需要感受他的情绪、接受他的情绪。
灵魂中浸透了他的情感,才能走进他的梦境。
愤怒、悲伤、绝望,仔细感受他留给我的每一份情感,寻找其中的源头。
源头就在那光里。
——远方亮起了光。
那是我与他交汇的地方。
黑暗的浓雾在消散,露出黑暗的城市。
那是什么?
——士郎,不要疑惑,一步一步,向前走过去。
我一步一步走进熟悉而陌生的城市。
周围是黑色的浮动的人影,黑色扭曲的影子代替人们行走在昏暗的街道上。
这里是死亡的城市,所有人类喧嚣热闹的活动被影子变成黑色沉默的世界。
无声的黑色的车辆在行驶。
无声的黑色的人们在漫步。
无声的黑色的朋友在嘻笑。
无声的黑色的广播在放送。
然后,他们发现了我,发现了我们。
“咦,这不是XX士郎吗?”
“真的耶,他就是XX家的士郎啊!”
那是在说什么?
“他怎么回来了,他不是走了很久吗?”
“当然是来看咱们的啦,真是个好孩子。”
黑色的影子围了上来。
他们是在说我吗?
我慌乱得不知所措。
“士郎终于回来了,大家都要好好欢迎!”
黑色的影子变得踊跃,沉默的世界被他们的喧嚣打破。
“好的嘞,虽然当初他走的时候没有带上我。”
“唉,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你看他不是回来了吗?”
“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你的爸妈一直很想你哟。”
黑色的影子缠住了我的手脚。
“等、等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认识我?”
“士郎他居然说不认识我们?这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还以为是个好孩子,结果说出了这么绝情的话。”
“士郎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们可是好多年的朋友!”
影子的纠缠更紧了。
“快放手,别拉我,有话好好说!”
我努力挣扎着要摆脱他们的纠缠。
“士郎好绝情,居然要不理大家!”
“原来离开的时候就这么绝情,现在居然还是这样!”
“真是坏孩子——!”
“就是坏孩子——!”
“坏孩子——!”
“坏孩子——!”
“……”
影子们愤怒起来,如黑色大海的波浪高高涌起,然后盖住我的身子。
“混蛋,快点放我离开——”
我奋力的挥动胳膊要将涌动的黑暗甩开,黑色的影子被我的胳膊绞碎,再随意地拼接成奇怪的形状。
“居然还在骂我们,不能放他离开!”
“来了这里就别想离开!”
黑色有粘性的影子粘在我的身上,撕咬着我的皮肤。
“都给我滚开——!”
我挣扎着低下身子,然后鼓起全身的力量猛地向前撞去。
像在水里练习百米赛跑,覆盖全身的影子被挤压开来,依旧不依不挠地压迫着我。
皮肤快要被他们撕裂。
头被向后拉扯。
只要一个迟疑就再也冲不出去。
身边都是他们怨恨的喊叫。
“士郎要抛弃我们!”
“士郎还想抛弃我们!”
“士郎是坏孩子!”
“不能让他离开!”
“跟我们一起,永远活在这座地狱!”
影子沸腾着想要拦住我的去路,被我一一撞得肢离破碎,只听到背后他们怨恨的诅咒。
只要冲过去就好——
快点离开这里——
“士郎——”
我迟疑了。
“士郎,你回来了——”
那个声音是——
黑暗的影子再度将我包围,环绕着我围成一个圈,留下前方的空隙。
我停下了逃跑的脚步。
空隙中出现了一对熟悉的身影。
“欢迎回家,士郎。”
稍小的身影向我张开了双手,一步一步走上前。
“嗯,回来了就好。”
高大的身影沉稳地点点头,立在原地等着我的回应。
“我——”
那是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我感觉头部剧烈的疼痛,低吟一声捂住了头。
然后,温暖的怀抱包围了我。
“妈妈好想你——”
不是的——
轻柔地力量止住了我的挣扎,女人低声地倾诉她的爱意。
“回来了就好,我们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
不是这样的——
这是我早就忘记的事——
母亲在轻轻的哼着歌,声音一如往昔。
那是深秋暖暖的阳光下,妈妈陪我坐在庭院里,斑驳的树影洒在我的身上,温馨的歌谣轻轻回荡。
好温暖——
“不要再害怕,不要再愧疚,爸妈一直在陪伴着你。”
再痛苦的事也会过去。
再悲伤的记忆也将淡化。
只要与自己的家人在一起,父母将给我所有的关怀。
“只要留在这里,与爸妈在一起,你会永远的幸福快乐。”
女人轻轻的安慰着、诉说着。
是的——
我可以留在这里——
永远的幸福快乐——
“那不是你的错,忘记了吧,那不是你的错。”
忘记了吧——
满心愧疚的记忆。
独自苟活的痛苦。
全部可以忘记——
“孩子,你没有错,不要再愧疚,不要再想起。”
所有不好的事——
就这样忘记了——
“我们会永远与你在一起。”
士郎——
远远的声音,让我心脏悸动。
士郎——
那是谁的声音呢?
你想忘记什么?
——我想忘记什么?
有什么悲伤的事,值得你去放弃?
——那个、是什么?
你完整的人生,想要放弃的是什么?
——我想要放弃的、是什么?
——是一场大火。
将所有人毁灭的大火。
烈火在熊熊燃烧。
————好热。
在被吵的醒来之前,就先被妈妈叫起来了。
虽然是晚上,可是却很亮。
红色的火焰嘻笑着舞动,闯进家里四处乱窜。
被爸爸抱了起来,一起在轰隆作响的走廊上跑着。
————好难过。
从后面传来妈妈的声音。
爸爸说,你一个人先走。
先去外面等我们,就摸了摸我的头。
我点着头,照着爸爸的话去做。
————好痛。
外面和屋里面没什么两样。
映入眼中的,全是红通通的一片。
所以我就闭上了眼睛。朝着不会热的地方走去。
一回过身,我家已经不见了。
因为我没有听话,所以才会受到惩罚吧。
————眼睛、好痛。
边哭边走。
不快点回家不行。
可是,家在那里呢,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用手遮住脸,抬起脸来。
在那里——─第一次,和那光景正对面的对峙。
远处的镇上烧了起来。
夜色中的城镇被火炎撕扯破碎,血的颜色染红了天空。
人们哭嚎着燃烧起来,在火红的街道上跳动、翻滚、扭曲。
然后扑倒在地,蜷缩着留下黑色的影子。
“啊——、呃——”
肌肉好痛。
一呼吸,喉咙就热的灼烧起来。
肌肉活生生的磨擦着。
想要逃跑而动起来的手脚,却成为沉重的枷锁而缭绕着。
活着的我和大家的死之气息,就算是小孩子也能分辨出来。
“啊——、咧——”
……就算如此,也是好热。
不停抓着喉咙的指甲都变了色。
只要吸一口气,就有道灼热的气息刺着食道。
眼球已经放弃正常的功能,脑子也在头盖骨中闷烧着。
“为——、什、么——”
——好热。
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好热…………!!!!
“哈————啊————”
回想起来了。
这里好热——酷热异常。
可是又冷——怕的发冷。
周围一超过沸点的话,就会回复到冻结温度。燃烧着的血液立刻就凝固停止,和眼中所见的完全相反。
那是相当的酷热。
所以却相当寒冷。
因为,热到异常了。
……但是。
那个,果然是有什么原因的吧。
“————”
天空那,有个黑色的太阳。
虽然是晚上,可是却对有太阳这件事、太阳是黑色这件事,并不特别感到不可思议。
因为全部一切都相反了。
因为如此,反过来说那也是正常的。
“啊————啊…………!”
但是,还是得逃出去。
因为害怕而逃跑。
周围的火一点也不令人害怕。
和那个黑影比起来,我想和人们一样的烧死,才是正确的吧。
所以快逃吧。
因为如果被“它”抓到的话,一定会被带到更恐怖的地方去的。
快跑——
不去看黑色的太阳。
不去看死亡的人们。
掉过头,一直逃下去。
就这样一直逃下去。
——士郎。
一个声音响起来。
那是谁的声音。
我呆住了。
——士郎,看下去,那是你的黑暗。
“——你在哪里?”
——士郎,我就在这里,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我。
于是,我睁开了眼睛。
燃烧的街道上,白色的伊人一如昙花盛开在这污浊世界。
燃烧之后的人们,只剩下黑色的影子密密麻麻地立在火炎的地狱中,没有哭嚎,没有惨叫。
并非是痛苦与悲伤都被发泄殆尽,只是在那白色的影子面前,即使是地狱也忘记了悲伤。
空气中令人窒息的烧焦味道在消散,变成月色下深遂的清新。
地狱中盛开的纯白色昙花,呼唤着我的名字,沿着影子分开的道路,就这么向我走来。
“士郎,看下去,这里就是你的黑暗,前面就是你的终点。”
清亮的声音与平和一样,可是少女的表情,为何会如此悲伤?
“Saber……”
我担心地呼出声。
Saber——?
为什么会叫出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