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瑞敏跟父亲提到母亲,他就再也没说一句话,每次都是这样,最初的时候他也曾追问母亲的死因,只要一接触这个问题,蔡荃就好像突然变成了哑巴,尽管他无数次地想亲自去调查,也总是被他一各种理由阻拦,实在阻止不了,他就会搬出母亲的遗言压他,好像他只要去追究事情的始末就天底下最不孝的儿子一样。
现在的场景不过是过去的重演,可这次,他不想再被控制,因为这之前,他一直以为当年母亲得了急病,医生抢救不及时造成的,经过这次争执,他从父亲的话语中得知母亲的死应该跟那起车祸有关,他不想再这么沉默下去了。
既然从正规途径无法调查到当年案件的真相,那么就再去调查一遍好了,毕竟八年也不是很久,一场车祸,总是会有目击者的,虽然在报告中提到的目击证人只是以甲乙丙丁称呼,至少也能说明发生车祸的时候不是月黑风高之夜,也不是什么天远地偏的地方,蔡瑞敏相信只要在当时的路段找到固定居住的人,就一定还有人会记得那场车祸。
经过三天的走访,一无所获。所问之人不是说不知道,就是说没在现场,就算是当时正开门营业的超市门前的迎宾也说当天休息,要么就是刚来工作不久,以前的事不清楚,好像大家都统一了口径一样。
蔡瑞敏低着头走在人行道上,眼睛盯着快车道,试图根据警方的叙述还原当时的情况,怎么想怎么都觉得矛盾,无法把当时的情景再现,他不明白,就这么一个处处透着矛盾的报告是怎么被通过的。
突然,他被一个疯子的怪异行为吸引。
这疯子他以前也见过,二三十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的,穿的也不邋遢,不打人也不骂人,就喜欢一个人在街上溜达,不知道姓氏名谁,只听人称呼他“疯子”或“傻子”,当时他也是很奇怪以为只是有人给他起的绰号,并不是真傻真疯。
疯子在停车场,拦住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女子的车门,怎么也不让人家上自己的车,女子听围观的人说这人是个傻子也不敢靠前,提着从超市里买的两大袋东西,招呼门前的保安过来帮忙,两个年轻力壮的保安赶紧跑来,拿着手里的棍子吓唬傻子,看样子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傻子看到保安手里的黑色胶皮棍,眼睛里透着恐惧,可一点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蔡瑞敏想上前问清情况,帮助处理,一摸口袋,这才想起自己的证件在被停职的时候已经上缴,他犹豫了一下,刚想走上前去,却见付志辉从人群里挤出来,朝疯子走去。
“强子,你怎么又跑出来了,不知道你妈妈很担心吗?”付志辉像哄小孩一样地对他说。
原来他认识他,还知道他的名字叫强子,蔡瑞敏放弃了强出头的打算。
“她不能开车的,”疯了的强子说话的语气很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你认识她吗?为什么要拦住别人的去路?”付志辉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和,“你这样会吓到别人的,来,听话,我陪你回家。”说着,把手伸向强子。
“不行,不行,她会撞到人的!”强子固执地摆手,“很多血,很可怕,很可怕的。”
“这疯子,天天就这句。”蔡瑞敏听到旁边的人在议论。
“是呀,每天都到这儿来,看到女司机就拦住不让人家开车,怕是失恋得了失心疯吧?”
“看你年龄不大,难怪不知道,他叫胡强,以前挺聪明的,好像在师范院校读书的吧,八年前被一场车祸给吓的。”
“不至于吧?”听的那人不相信地问道,“一个大学生看到一场车祸就吓傻了?这心理素质,怕是没谁了。”
“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也是个女的,在这里出去,不知道是倒车还是把油门当刹车了,一下把骑在摩托车上的一家三口撞到马路中间,刚好有辆巨型货车通过,来不及刹车,一家三口当时就死了。”
“那也不至于吓傻了呀。”
蔡瑞敏隐约觉得他们说的是八年前那场车祸,里面好像有出入,他又不能确定,比如刚才议论的人说是一个小车司机和一个大货车司机造成的惨剧,可在交警队的报告中只有小车司机,根本没有大货车的出现,是以讹传讹还是他们说的根本不是同一场车祸?因为车祸现场的位置也不一样,以围观者的说法,是在超市停车场正对面的马路上,而崔家骏一家的车祸现场却是在刚才他走过的那个十字路口。
“你们说的是八年前姓崔的那一家的车祸吗?”蔡瑞敏问刚才那个滔滔不绝说话的人,这种场合,不以警察的身份出现,是很能听到一些真实情况的。
“姓什么我不知道,好像是一家三口,男的骑着摩托车带着老婆和女儿去郊游,听说那车还是新买的呢,当时就报废了,那女孩还不到十岁,那么大的车轮从头上压过去……”
“哎哟,别说了,太可怕了,说的好像你看到一样。”旁边一个听热闹的女孩子大声嚷嚷着。
不用问,蔡瑞敏已经判断出他们说的就是崔家骏父母和妹妹所遭遇的那场车祸,三天来他四处打听,没一个人承认记得那场车祸,无意中却碰到了一个现场的目击证人,虽然他(胡强)疯了,傻了,但至少还记得当时的情况,蔡瑞敏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
“我怎么听说当时只有一辆车?”蔡瑞敏装成一个好事的围观者一脸好奇地问,“好像是男的骑摩托车闯红灯,个转弯的女司机开的小车发生碰撞,这怎么还出现了一辆大型货柜车呢?咱安城也没这种车啊?”
“你听谁说的?”刚才那人刚要反驳,旁边的女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使了个颜色,让他不要再说下去,男人立马闭嘴。
“说嘛,到底咋回事?怎么一次车祸两个版本,我也很好奇。”刚才那嚷嚷着说怕怕的女生突然变成了个好奇宝宝。
“走了,散了吧,别惹事,听说最近总有人在打听八年前的那起车祸。”围观的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刚才聚在一起的人顷刻散去。
“老蔡,你怎么也在?”付志辉看到蔡瑞敏过来打招呼,不似以前热情,称呼也改了,不叫队长换老蔡了。
“我想我们在调查同一件事。”蔡瑞敏并不在意他对自己称呼的改变,直接说明来意。
“你真是太敬业了,人都被停职了还不放弃调查。”付志辉的话仿佛在提醒他不该参与到案件中来,还是对那晚蔡荃的态度斤斤计较,因为他紧接着说了一句“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你家老爷子就好了。”
蔡瑞敏知道他年轻气盛,不想跟他做一时的口舌之争,“我也是那天听你说的情况后,觉得事有蹊跷,想弄个明白,你现在是队长,我配合你的工作。”
他的谦虚态度让付志辉顿感尴尬,呃了两声,一改刚才地态度,对蔡瑞敏说起了他调查的结果。
付志辉离开蔡家后,也是用了根他同样的方法查明事实真相,只是他的运气比较好,第二天就碰到个老街坊告诉他说有个叫胡强的师范院校学生刚好目击了当时的车祸,只是不知道为何,没多久就疯傻了。
“你是说他不是当时吓傻的,而是后来才傻的?”蔡瑞敏知道他说话喜欢添油加醋,各种形容词和场景描写,为了节约时间,干脆直切重点。
“是,当时的胡强在学校挺活跃的,还曾组织了一帮同学专门讨论过赔偿问题,后来不知怎么就疯了。”
“你问过他家人吗?”
“问了,他们始终不肯说出真相,不过我又有了一个重大发现。”付志辉摸着没有胡须的下巴,一副思想者的造型,中二性格瞬间展露无遗。
“他们是有什么不得意地苦衷吗?”蔡瑞敏故意忽略他的重大发现,因为他知道对于付志辉这样的人不问比追问好,你穷追不舍,他可能藏着掖着,你不闻不问,他一定会像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个不留。
“这还用说,”付志辉果然急了,“你不觉得你该问我发现了什么吗?”
“你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了当年那个女司机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