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一笑,道:“不会生气,不会生气。指着和她生气,早气死我了。对了,明天‘靖宇节’,你们最好别走远,在家门口附近逛逛就可以了。”
辛彤晾着衣服,小声嘟哝:“一年就一次‘靖宇节’,都说过多少遍啦,真是越老越啰嗦。”
老者似没听见,又仔仔细细叮嘱一番,这才出院。
晾完最后一件衣服,辛彤双手一拍,叉腰道:“收工!‘除魔夜’洗完衣服,就等明天逛街玩咯!”
少女把食指比在嘴上,朝辛彤轻轻一嘘,道:“让你爹听见,他明天就敢跟着咱俩,到时候哪也去不了。”
辛彤一脸不在乎:“他老胳膊老腿儿,跟得住么?甭怕!”
月上中天,远近捣衣声音渐歇,街上“叮叮当当”的响声传来,是一连三天的“靖宇节彩市”,有钱人家在门口各自搭台立灯,组装彩车。
各家各户都在“除魔节”这天把所有衣服被褥浆洗干净,院落打扫整齐,只为开开心心地去逛“靖宇节彩市”。
辛彤忙了一整天,至此时方休。少女看着她忙碌的身影,鼻尖忽然有些发酸。
“彤儿,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若不是我父亲……”
“大过节的,小姐你能不能别提他?他败光家产求道,把老夫人都给气死了,然后甩手走人,您还想他!”
“不,我是说,若不是我父亲他这么荒唐,咱们李家哪至于到这种境地,你也就不用干这种粗活了。”少女幽幽叹道。
辛彤一耸肩膀,“这就是命呗!”稍顿,又道:“不过比起来,我的命还算好的呐。现在是差点,小姐你才更要努力啊!万一哪天选上个‘神妻’,我也跟你一步登天啦!”
“说什么呢!?”少女脸上一红:“死妮子,你净咒我。”
“咋?不愿意?”辛彤扬起眉毛:“不愿意也得愿意。你只有当上神族媳妇,我才能过一把作威作福的瘾呢!”
少女一指点在辛彤额头:“你脑袋里整天想什么?作威作福,那可是好话?”
“反正我不管,你李沧海要是嫁的不好,我横竖不跟你过门。”
眼前的少女,就是十年前那个被父亲抛弃的女孩。自从她父亲去昆仑山求道,剩下她和母亲相依为命。过了几年,母亲因为生病再加劳累,也故去了。只有辛忠的女儿辛彤陪伴李沧海。她们虽然是主仆,但情同姐妹。高兴起来,都是直呼对方姓名,两人一样地没大没小。
李沧海呵着辛彤的痒,道:“你不跟我,想跟谁?看上哪家少爷了?给本姑娘说说!”
辛彤被李沧海呵得嘻嘻哈哈,脸上通红,说不出话来。
闹过一阵,李沧海道:“不如把你嫁给街东头范伯伯家,他家有得是金条。”
“我不,他家公子还是算了吧,个子还没我高呢!”
“那把你嫁给西头的谢叔叔家,谢二哥人长的帅。”
“谢家比咱们家还穷呐!我可吃不惯窝头。”
“呦,辛大小姐眼光还挺高。”
辛彤理理头发,比出三根手指,“我看上的啊,一,身材高高的;二,模样帅帅的;三,家里金条多多的……就这仨条件!”
“还‘就这仨条件’”李沧海噗嗤一笑,“那可难了!”
“怎么?”
“有钱的不帅,帅的没钱,怎么办?”
“好办!”辛彤素手一挥,“我早想好了,就嫁两家。去东家吃饭,西家么……嘻嘻,睡觉!”
“彤儿,拜托你一件事。”
“咱俩有啥客气的,说吧!”
“拜托你……以后不要说认识我。”
“怎么,你嫉妒我这个伟大的想法是不是?”两姐妹闹成一团。
又闹一阵,辛忠在院门外重重咳嗽几声,姑娘们一吐舌头,终于回房就寝。
次日清晨,天色尚未大亮,街上已经熙熙攘攘,一连三天的“靖宇节”拉开序幕。辛忠备好早饭,姑娘两个简单用过,便急急忙忙跑到街上,享受一年来难得的假期。
靖宇节,每年九月一号到九月三号,一连三天。是为纪念八百年前天羽神消灭魔王,牺牲永恒之身,稳定即将崩溃的本原而设置的。不但地球,宇宙中所有灵智生命,都与地球同过除魔夜,共庆靖宇节。
这才真的是“普天同庆”!
靖宇节这些天,年轻人一律放假,不论男女,都来街上看戏赏灯。各名门豪族为拔头筹,往往一掷千金!
豪门搭建彩楼、彩车,演戏游街,晚上放灯看火,哪怕把人们多留在自家门前一时半刻,有大家称赞,面子上自然大有光彩。
当靖宇节结束,小半年的谈资都从各家彩楼、彩车上来,谁为城中魁首,自有公论。夺魁的门户,家人走在大街上,连咳嗽声都觉得与众不同,特别响亮!
李家姑娘两个都是十六、七岁年纪,早就盼着过节。一出大门,好像出笼的小鸟,两手相携,三躲两晃,便已经融入人流。辛忠只好在门口高喊:“早点回家!”
“知道啦!”回答声音从街尾远远传来。
姐妹两个一路观景,来到兰城的主街上时,这条大道两侧鳞次栉比,全是各大户人家搭建的彩楼,有的彩楼上戏目已经开演。
戏台、彩楼一个挨一个,多是用粗大木料临时搭成。有人家为了显示气魄财力,给彩楼擂台描金涂漆,雕龙绘凤,或用布料包裹,红红绿绿,热闹非凡!各路名伶戏子、江湖豪客纷纷登台献技。这边台上有人翻几十个筋斗,那边台上便有人打百余个飞脚,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给。
除此以外,街上做买做卖、看戏听曲、斗鸡走狗、抽签算命、打拳卖艺的各色人等密密挨挨,果然是一派盛世繁华景象!
辛彤手里托着一包花生粘,边走边吃边看。李沧海叫她注意形象,辛彤一撇嘴,“反正我不指望嫁得多好啦,希望在你身上,奋斗吧,姑娘!”
姐妹两个一路斗嘴,忽见有一群人围成圈子,大伙赞叹称奇,不知在看什么。辛彤好奇,把糖果往怀里一揣,带领少女挤进人群,好瞧稀罕。
挤进去一看,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守在一只安着轱辘的木制大桶旁边。
辛彤见桶上有字,开口念道:“洗衣车出租……”转头问小姐:“什么是‘洗衣车’?”
李沧海还没说话,就听见少年吆喝道:“各位叔叔大爷,婶子大妈,哥哥兄弟,姐姐妹妹,昨天除魔夜,咱们大伙儿抡着大棍子洗衣服,是不是都把腰累弯了,腿坐木了,胳膊累酸了,脖子累细了?”
有人凑趣道:“这些年脖子没细,棍子倒是磨细了!”人群一阵哄笑。
李家姐妹不懂这句话有什么好笑,只见少年脸上微微一红,继续说道:“大家洗衣服这么累,而且这衣服洗得嘛……”他说着话,抬起胳膊,只见腋下破了一个大洞,露出里面绿色蜀锦中衣。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少年粲然一笑,丝毫不以为辱,晃着脑袋说道:“虽然说‘衣贵洁而不贵华’,可身上到处开天窗,也不像话呢。”
人群中有人道:“小子,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赶紧给大伙儿说了吧!”
少年道:“隆重介绍我发明的这架‘洗衣车’!”
他一把将盖子掀开,木桶里盛着半桶水,飘着几件衣物。辛彤凑过去看,见木桶内壁上有齿轮机关,伸出四只木制小手,泡在水中。
辛彤向少年问道:“这只洗衣车,怎么洗衣服呢?”
少年笑道:“姑娘问得好!”他走到洗衣车后面,用手摇起一只旋把。旋把带动齿轮机关,桶内四只“小手”旋转着拍动衣物,溅起阵阵水花。
大伙看得“啧啧”称奇,少年得意洋洋:“我这架洗衣车,只要转动旋把,衣服自然能洗干净!而且盖上盖子,就不会弄得到处湿淋淋的。”
又有人道:“洗衣服是女人干的活,这个大家伙恐怕女人摇不动,难道让我们男人来干么?”
少年装作板起脸,道:“此言差矣!老兄大错而特错。洗衣服为什么偏偏就要是女人的活呢?”
这话正中辛彤下怀,她应声附和:“对!谁说就偏是我们女人的活呢?再说,我们怎么摇不动了?”
辛彤一撸袖子,想去摇手柄,李沧海把她叫住,“不要多事。”
“哗!好美!”少年心里想:“不知道这位姑娘,娘会不会同意?”不用说,这位少年,当然就是图图少爷。
乌图在城里住了一天,就没钱了。他想了半天,看到家家户户都在洗衣服。于是他想到儿时的理想之一,决定动手做一个“洗衣车”。等他把洗衣车做好,除魔夜刚好过去。想着靖宇节街上人多,就来大街上碰碰运气,万一能赚几个钱,也好去昆仑山逛逛!
结果,他在这碰到了李沧海。看到李沧海,乌图觉得心里有点小紧张。这种事情,以前可是从来没发生过!
乌图就觉得眼睛一亮,他对众人一拱手,“各位观众,您大家瞧这一位大小姐,她这样文文静静的姑娘,走路都要喘起来。我这架洗衣车,保证她都能摇得动!”说着,指向少女李沧海。
大家目光瞧过来,少女脸上发烧,低头想走。乌图却转到少女身前,深深一揖:“姑娘,能不能请您帮一个忙呢?”